见画妖脱困,那只剩半个的女孩蚂蚱一样蹦进她怀里,透出半张脸来偷看,又畏惧的往里缩了缩。
画妖也不跑了,趴在地上对着姜婵和曲同尘磕头,语气哀怜:“仙尊饶命,他们真的是我的夫君和孩儿。”
二人从空中落下,姜婵取出画卷问:“既是你夫君,为什么把他拖进画里?”
画妖看着画中的丁少棠,目光又是哀伤又是怨恨,凄然的仰头嚎哭:“我等他七百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妖也不是妖,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可他居然不记得我了!他不记得我了!他怎么可以忘了我!!”
画妖的声音近乎嘶吼,她本就被姜婵重伤,又元神失守,很快开始妖气四溢,身形逐渐淡化,即将散形。
那女孩嘴一撇,小兽一般呜咽起来,转头龇牙咧嘴的冲姜婵扑来。
姜婵还没来得及动手,一旁的曲同尘扬起拂尘一抽,雪白的拂尘如蝉丝一般将她层层包裹,最终化为一个拇指大的蝉丝球落回曲同尘手中。
再看那画妖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妖气散尽时,她喊了一声。
徐云生。
画妖的妖气已经散尽了,姜婵再次举剑过顶:“收!”
暴雨骤停,崖城的天空再次变回灰扑扑的一片,画妖死后,那几幅绘有山水的卷轴很快开始腐朽,直至化为一滩灰烬,风一吹,纸屑漫天飞扬。
丁少棠从画里滚了出来,姜婵蹲下确认他的脉搏,发现他好得很,连个皮外伤都没有,令姜婵有一瞬的无语。
她在外面很画妖斗得你来我往,他倒是在画里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确认丁少棠无碍之后,姜婵起身,朝着曲同尘正色一礼:“瑶台宗姜婵,谢曲师兄援手之恩。”
玄门宗向来不管闲事,故而曲同尘虽然听过这个名字,但仅限于知道这个人,对她的其他传言倒是从来不曾关注,见姜婵自报家门,他才想起来。
曲同尘不善与人交际,正踌躇着不知道如何询问,姜婵反而先开口了:“曲师兄是否想问我关于牵丝的事?”
曲同尘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诚的点了点头。
姜婵从进入枯沙原讲起,详细的说明了进入炎皇墓后的种种,包括牵丝的来源,以及来崖城的目的等等,除隐去与肖潜同行的部分内容外,尽数相告。
“我入炎皇墓险死还生,只带出这一件东西,本欲交回宗门请师尊定夺,但方才救人情急,实属万不得已,不知曲师兄是否能够谅解?”姜婵说着,觉得良心隐隐作痛,欺骗这样一个人,属实过意不去。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压根就没打算把牵丝交出去,经历那场抽筋拔骨的幻境之后,姜婵总觉得不踏实,没个底牌傍身,她没法静下心来。
请原谅她的胆怯。
曲同尘沉吟半晌,道:“炎皇墓一事,宗门有传信与我,只是那时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暂时回不去,倒是不知发生了这些事情。”
“姜师妹,既然东西是你从炎皇墓带出来的,那就是你的机缘,不必心生忐忑,”曲同尘微微一笑,“只是此物乃鬼修之物,与仙道相左,日后谨慎使用,此事我不会往外说,姜师妹可放心。”
姜婵感动极了,不愧是曲同尘!不枉她冒着风险来赌他的人品,果然如金子一般坚挺!
“曲师兄不担心我拿此物胡作非为?”姜婵半开玩笑的问了一句。
不料曲同尘还真的低头认真考虑起来,姜婵顿时很想扇自已一巴掌,让你嘴闲!
曲同尘认真的思考了好久,才抬起头来回答:“那就等你真的胡作非为时,我再来杀你。”
真是……好耿直的回答。
“那,那万一你冤枉了我呢?”姜婵艰难的试图抢救一下。
曲同尘眼睛都不眨:“那我就自杀,把命还给你。”
姜婵默了,她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才会进行这种蠢到家的对话?
赤子之心纯净无暇?嗯,确实很赤子,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耿直与真诚,明明被他噎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没办法讨厌这个人。
荒城月(一)
姜婵良久的沉默令曲同尘有些无措,拱手一礼:“我不太会说话,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姜师妹见谅。”
姜婵只好尴尬的表示没关系。
“这画妖……在七百年前认识丁少棠?”姜婵转了个话题,画妖临死前的一段话,属实激起她的八卦之心。
曲同尘摇头:“十天前我路过此处,感应到城中有妖物气息,之后发现了这只画妖,当时我本欲直接收了她,但她说自已从未害过人命,求我放她一马,我看她确实没有血煞之气,就暂且饶她一命,对于她囚人一事,我确实不知,是我的疏忽。”
“曲师兄不必介怀,只是画妖已死,过往种种就再也问不出来,未免可惜。”姜婵叹道。
姜婵话音才落,曲同尘立马接上:“问是问不了,但可以看。”
“看?”姜婵诧异。
曲同尘蹲下身,抓了一小撮画卷的残灰,双眼看向灰沉沉的天空,浅笑道:“前尘旧事,可问心灯。”
曲同尘掌心的残灰轻轻浮起,逐渐化为一点烛光,摇摇曳曳。
姜婵眼前一暗,周围一片漆黑,只留空中那点摇曳的烛火。
“姜师妹勿惊,这是那画妖的心灯,你想知道的事情,可以在这里看到。”曲同尘清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烛火摇摇曳曳,朦朦胧胧。
七百年前,画妖不是妖,她是个人,她姓陆,叫陆萱。家住玄武郡天水城,附属于一个修仙小宗门,陆萱在家中长到十二岁,而后进入那个小宗门拜师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