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
裴解意忽然间低声开口,“……尸体。”
他的声音太过喑哑了,以至于我一时间其实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尸体。”裴解意又说了一次,“这里没有尸体,他们会不会逃走了?或许只是受伤了,或许也只是部分人逃走了,总之……”
裴解意的语句已经微微有些混乱了,我不得不打断了他,静静地注视着裴解意的眼睛,又一次做了恶人。
这里是他们生前、临死之地。不应当被任何形式掩藏淡化。
“他们都死于二长老之手,”我说,“……满门。”
而“仙家”手段,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手段,将人挫骨扬灰……甚至连尸体都不曾留下了。
只有这些杀戮的痕迹,是高高在上的修真者甚至不愿意遮掩的。
裴解意显然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整个人显然受到了相当巨大的打击,那双灰眸迅速地黯淡了下去……有些像是那日我在留楹楼时,看到的他在擂台上的眼神,黯淡无光,隐隐生出死志。
我能感觉到裴解意的痛苦,但他即便如此痛苦,却还是生生地看着那血腥的大堂,不允许自己偏开一下眼睛。
我心中生出一些淡淡懊悔——或许也不必这样急于一时。
可要是等待,又要等待到何时?
无论何时都不合适。不是一切都能被时间冲淡。
裴解意一步步踏进了血腥大堂当中。
我看着他的身影,没有犹豫,也跟着走了进去。
里面的气味实在不好闻,血污厚重,如同浸泡在尸山血海当中,没有一片干干净净的地面。我性情其实很娇纵,要是寻常情况下,哪怕是脏上些许的地方,也要躲得远远的——
可我此时伫立在此处,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对着大堂的中心微微一拜。
是修士拜祭时所用的手势。
[]为我而活吧
浓稠血色当中,裴解意手指绷直地掀开衣摆,沉闷一声跪了下去。
他对着大堂磕头,每磕一次便起身换一处方向再来,额上沾着一层深黑污渍,但他毫不在意——那般沉重气力磕下来,竟分不清是陈旧血痕,还是他额上磕出鲜血了。
不仅是给父母,还有族中亲眷、裴府内贴身的侍女侍卫——
他们都死了。
受他波及而死。
裴解意这般寡言之人,在跪在地上之时,嘴唇微微颤动,那声调几乎几次都连不成线,直到最后才挤出点喑哑微弱的声音来。
“……裴解意愧对裴家。”
“愧对诸位。”
“我……该死。如果不是我,如果我——”
我看着裴解意跪下磕头,始终都是很平静地旁观着的,只是微微避让。
纵使亡者已逝,这也是裴解意最后能做的一点慰藉之事了,没必要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