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派人看着你?”卫歧不可置信道。
嘉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不然大爷怎么也跑来天宁寺了?”
卫歧倏地起身,甩手道:“你觉得我是跟踪你?我为何要派人跟着你?码头上什么人都有,我担心你的安危才派人护送你去!”
内室里一时间无人说话,嘉卉专注地盯着床帐垂下来的流苏。夏日渐深,大红的喜帐看起来无比刺眼,也该换个清浅些的颜色了。
卫歧走到门口,高喊了一声:“春燕呢?端盆冰盆来!”
闻言,嘉卉顿时心里五味杂陈,闭目靠在床沿上,良久才心平气和道:“是我不好,错怪了你。”
她确实也别有目的。
听她认错,卫歧反而不自在起来,大马金刀地在圈椅上坐下,揉了揉额角道:“我没有怪你。”
“那你为何这般生气?”
卫歧苦笑一声,望着眼前姑娘因为情绪激动而面色泛红的脸颊。他的视线从嘉卉因疾走而稍显凌乱的发髻看到她沾了青泥的鞋,片刻后才道:“我是担心你乱跑遇到歹人。你一个人在水边走来走去,是打算投河?”
“我没有!”嘉卉反驳,默了片刻后又问道,“你现在还生气吗?”
“对不住,是我方才吓到你了。”卫歧避重就轻,干脆道了个歉,指挥进来的粗使仆妇放下冰盆。
她摇了摇头。
大约她从未想过要讨得他的欢心,除了担心他发觉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徐惠娘,并不像寻常妇人那样在意夫君的喜怒哀乐。可是见卫歧这般生气,一语不发的模样,嘉卉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
嘉卉垂眼,道:“别说这种话了。”
“方才我定是吓着你了,”卫歧有些懊悔,又为自己辩解,“我不和你说话,是怕我胡乱说出什么惹你不高兴。”
“没有的事。”嘉卉连忙摆手,她实在不愿坦白自己方才一路都在惴惴不安地揣摩卫歧的心思。
卫歧似是松了口气,瞥了她一眼道:“夫人发髻乱了,我去喊侍女进来为你重新梳妆吧。”
今日她梳了一个同心髻,并不繁琐,嘉卉笑道:“用不着她们。”
她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大爷怎么也在天宁寺里?”
一个人跑去庙里上香,实在不像卫歧能做出来的事。
“暂时不能告诉你。我先前说过,日后会一并告知于你。”
他又微微冷了脸。
半晌,嘉卉才轻声问道:“其实大爷气恼,是疑心我特意跑去天宁寺窥探你吧?”
两人四目相对,嘉卉清晰地感受到卫歧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他没有说话,等到嘉卉以为他不再会开口,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时,才听到卫歧的声音。
“我从小寄养在天宁寺里。”
嘉卉猛地转头,难以置信道:“什么?”
“我出生时,母亲说我连哭都不会哭。她听了一位云游至京城的高僧的话,把我送到了天宁寺,寄养在佛祖名下。”卫歧解释道。
他又有些诧异:“这些事,徐家从前居然不曾打听过吗?”
大约是打听了的,但徐太太未曾告诉她。珍珠琥珀打听来的又都是卫歧长大后一些招猫逗狗的恶事
电光火石间,她忽地想起,从前还在自己家中时,母亲和她提过镇国公的长子。
“你堂姨母是做媒做上瘾了,”印象里母亲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很不赞成的模样,“这镇国公的大儿子,我听说他先天不足,一直养在一座小庙里,八岁了才接回府里。这样体弱的男子,亏她好意思提。”
她当年才十二三岁,撒娇道:“女儿才不要嫁人,更不要嫁到京城去。”
母亲就含笑搂着她:“娘的小嘉卉,自然要留到十八岁后再议婚嫁。”
她那时候年纪小,一味歪缠撒娇,要母亲答应她一辈子不把她嫁出去。母亲最后有没有应下,嘉卉已经不记得了。
思及往事,嘉卉怔怔地看着卫歧的脸。原来多年前,就有人想把她许配给他。
恭怡公主的莲花庄说是别院,却仍在京中繁华地带。当年皇帝赐下,以“莲”为名,庄里便有一小湖泊植遍莲花。正是季节,万花如海,粉绿相错,煞是好看。
庭院深深,绿荫如盖,葱蔚洇润,恭怡公主和查夫人就坐在湖畔的水榭中,几个婢子伫立在身侧不住地扇风。恭怡又拉了两个得眼的婢女上牌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查夫人闲聊着。
“生了气?不是才成亲半月么,这徐氏就惹了你家大爷生气?”恭怡公主捂着嘴笑道。
她今年二十出头,衣裳轻薄,蛾眉曼睩,绰约多姿。又是皇帝唯一嫡出的女儿,自小千娇百宠地在宫禁中被养大。因和驸马感情不睦,索性把公主府留给了驸马,自己常年居住在莲花庄中。
查夫人双眼紧紧看着桌上牌局,嘴上说道:“我也是奇了!两个人平时可要好了。”
恭怡斜睨了左手侧的婢女一眼,那人立刻道:“夫人说的话可当真?奴婢大胆说句不中听的话,奴婢听说卫大爷仍是日日在外闲逛。”
“你这丫头,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查夫人笑骂道,脸上又闪过讥诮的神色,“男人想跑出去,家里的正头太太再恩爱又t有何用。”
此言一出,婢女自然不敢接口。恭怡道:“新婚夫妻好端端的,怎么闹起不愉快了”
“这怕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查夫人笑道,“今日是徐氏为她母亲送行,两人不知怎的又一道回来了,都怒气冲冲的。”
陪坐的婢女猜测道:“怕不是小徐夫人抓了卫大爷的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