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已经开始想那个小子了。
池觅挨了二十棍子,人几乎昏过去,末了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顿时醒了三分。
他觉得头皮一痛,接著被人抓了头发把脸抬起来,被水蒙住的视线对上了自己的父亲。
“没出息,才二十棍子就这幅丧犬样。”池正霄面无表情,放下了他无力的头。
後来他在床上躺了三天,池家用作家法的刑具有好几样,棍子是最轻的,但是儿臂粗细的硬度十足的特制木棍,由力道充沛的打手挥下来,若换了普通人,半条命一定是保不住的。池觅从小就受过正规的强化训练,跟凭昆然那些扭打都算是玩闹,但是毕竟大半年没有持续锻炼,猛然被用了刑,也只能堪堪受下。
他能下床了,就被叫去见了自己的父亲。走进大堂的时候池正霄和池远已经等在里面了,他走到父亲对面站定下来。
池正霄满头华发,皱纹里都透著威严:“坐下。”
池觅得了允许,才坐了下来,他伸手扶住椅子两边的扶手,忍著从背上一直到大腿的伤,强迫自己坐直。
“我都听你哥说了,那现在你来说说,这是怎麽回事。”池正霄把手上端著的茶盏放下,两手拄在身前的龙头拐杖上,不急不缓地开口。
“父亲”池觅到底心里还有几分畏惧,抿了一下嘴唇才说:“这次也跟以前一样,我说过很多次,没有人在乎,所以我觉得现在也没必要再重复了。”
池正霄点点头:“行,那我明白了。”顿了顿他又开口道:“你们两兄弟,是不是铁了心不让我安生?”
池远和池觅都垂著眼,不说话。
“抬起眼睛来!看著我!”
那浑厚的嗓音在厅堂里炸响,两人都绷紧了神经,只得照做。
“先是池远。”池正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子,“当年闹得要死要活,如果不是你母亲死了,你肯定还强著吧,然後就等著被仇人再羞辱一回,辛苦抢回来的地盘和池家祖辈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
“多谢父亲指教,儿子才没酿下弥天大错。”池远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虽然嘴上这麽说,但是语气却更像是讽刺。
池正霄盯了他一会儿,还是调转了目光,看向了池觅。
“接著就是你了!把池远掰正了,我还以为可以舒舒坦坦养老去了,我走之前也叮嘱周全了,结果你这个不争气的,跑去当什麽t台模特,我们池家怎麽会有你这样男人!逃避责任,软弱无能!”
池觅猛地直视住池正霄:“父亲,如果被迫去做满手是血的行当是逃避责任,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是软弱无能的话,按照世人的眼光,黑道就是肮脏血腥,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存在……”
池正霄狠狠一跺手里的拐杖,空气都好像随著那扬起的尘屑微微震颤,池觅噤了声。
“不要跟我谈人生理想。”池正霄沈声说,目光紧紧锁住自己的小儿子,让人遍体生寒,“你只消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你姓池,若不能为池家所用,你就没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池远在一旁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安地看向弟弟。
池觅承受著池正霄近乎绝狠的目光,丝毫不躲避,但是池远看见自己的弟弟眼睛里已经蒙上一层水光。
池正霄站了起来,身材高大,背挺得笔直,他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
“不过看在你那麽固执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你哥身边帮手,半步不得离开池家。一个是联姻。”
“最近回门的老当家跟我提过这事,你跟他家小姐年龄相仿,他们有这意向,我本来觉得不至於让儿子去接这种便宜,但是你不喜争斗,也就只有这种用途了。”
池觅攥紧了拳头,几乎颤抖起来。
“你自己想吧。”
池正霄说完,拄著拐杖走了。
池远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自己的弟弟坐在院子里,仰靠在藤椅上,毫无生气。
“怎麽样,你想好没有?”池远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哥。”池觅喊了他一声。
“嗯。”
“你以前喜欢的那个人,是什麽样的?”
池远露出微微讶异的神色,他看一眼仰望著天空的池觅,有些怅然,也在藤椅上躺下来,目光移向了尧城又高又空,万里无云的天幕。
“不是以前喜欢,现在也还喜欢著呢。”
“那你怎麽不去找她?”
“怎麽找,他大概根本不愿见到我。”
“嗯?”
“你说的没错,我为了池家,确实是辜负他了,他那麽骄傲的一个人,怎麽忍得了别人辜负,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有大雁从天边飞过,离得远,就只能看到不甚清晰的剪影,那翅膀偶尔扇动一下,像摆脱身後的旧景,朝著茫茫的前路奔波。
“你觉得值得吗?”池觅问,但是久久得不到答复,他扭头去看哥哥的脸,却发现池远眼里只倒映著暗淡的天空,什麽都没有。
池觅已经离开了一个月了。
凭昆然想起池觅走时,虽然两个人都没明说,但完全是以这次发布会的时间做期限约定的。眼看英国的那场秋装发布会期限已经越来越近,池觅却还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凭昆然毫无办法,也只能干著急。
他晚上抱著被子睡觉,会想这是不是场梦,池觅根本就是他妄想出来的情人,清高正直,还会用小孩子一样的眼神看著他说“我们可以交往吗”,会做菜会体贴人还不要他花钱,除了的位置被抢了以外,几乎完美。不过想归想,凭昆然也觉得自己在发神经,就打消了念头抱著被子继续睡,但是失眠起来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在池觅的优点上加一条:抱起来比被子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