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着手中的画本,喃喃自语道:“可是听说职业高中都很乱……我再这么两边来回跑,也不是很放心……”
梁池呆呆看着他,没太听明白,但似乎听懂了他在说高中的事情,忽然就拉了拉他的袖子,指了下床边的衣柜。
“嗯?怎么了?”
“那里……叔叔……”
俞炀一听到叔叔两个字,拳头就硬了,立马就站起身,蹭蹭两步走到了衣柜跟前。
柜门一打开,就看到一张纸和一沓钱,俞炀愣了下,把那张纸拿起来一看,忍不住张嘴就骂了一声“操”。
——【小崽子,老子供他到初中毕业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既然那么喜欢多管闲事,最好能真的供他一辈子,好人做到底啊~】
“妈的……”俞炀翻了翻那叠钱,顺手一数就呵呵了,“就给你留了一千块?真臭不要脸,打发狗呢?”
俞炀前段时间就听说了,拆迁的补偿已经陆续发放得差不多了,他们家很多年前就未雨绸缪买了四套这个破楼的房子,前段时间就签了四套安置房,梁池叔叔估计也是补偿款拿到手了,这他妈留了一千块钱给梁池,就光明正大地跑路了,那老畜生也真是无耻到家了。
“……”俞炀把那张纸一条条地撕碎了,然后站在原地沉默了大半天,最后回头看向身后傻傻站着的人。
“喂……”
梁池紧张地眨眨眼,“啊”了一声回应他。
俞炀忽然伸手抱住他,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你往后就归我了啊。”
“……啊?”
“你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高不高兴?”
梁池没太明白,两只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却又不敢不说话,只好又呆呆“啊”了一声。
“……”俞炀没等到想要的回答,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忍不住说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
“看到我就傻乎乎地笑……还说天天都想我,画了很多我的画,还说要送给我做生日礼物……”俞炀的话音顿了一顿,低头看着怀里满身伤痕,痴呆畏缩的人,心思又渐渐复杂起来,“你真的画了很多我的画吗?说好的生日礼物呢……你还留着吗?”
梁池的瞳孔微微颤了一下,脸上却仍是木呆呆的,没有明显的回应。俞炀等了半天梁池都没再说一个字,他略微有些失望,最后松开了怀里的人,在他脑门儿上用力戳了一下,“我生活费虽然不少,但我不想动那个钱养你,我答应我爸妈靠自己的本事管你了,所以你争气一点,中考稍微考好一点,也能给我省一点点钱……听懂没有啊?”
梁池这会儿倒是有反应了,下巴点了点,磕磕巴巴地答应下来:“我、我在……在学……”
“嗯,乖,”俞炀揉了揉他的脑袋瓜,后退了一步,“那我走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号码……”
“记、记得……”
俞炀不由一笑:“不容易,那么长的一串数字,你能记住啊?”
梁池抿着嘴巴认真地点头:“记……记得的……”
“好吧,那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俞炀穿好衣服,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可眼前的傻瓜并没有多么热情地送别他,仍是佝偻着肩膀木木地站着,他到嘴的再见忽然就说不出口,最后也就随意地摆了摆手,把门带上了。
而那扇门关上了许久之后,门后的人终于动了动,先是在窗台边站了半天,一直伸着脖子看楼下的人影,直到连那小小的影子也彻底看不到了,他才收回眼,默默走回了书桌旁边。
手指犹豫着打开了一个柜门,在里头层层叠叠的画本中间,他小心抽出了一个有些残破的本子。
打开一页,再一页,再一页……上头就和他曾经承诺过的一样,满满都是记忆里那个小男孩嚣张高傲的样子,他曾经那么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仔细描绘过,那张脸已经刻在了脑子里,即使眼睛再也看不到,手却可以准确描绘那个人的一颦一笑,熟悉到了心尖里。
只可惜,每张纸,每个画面上,都有些无法抹灭的脏污痕迹。
有些是吐的,有些是血迹,还有些是自己曾经发了疯的时候,用刻刀用笔尖一条条割裂残破的痕迹。
雪白的纸,乌黑的笔,破损的褶痕,还有每根线条的缝隙之间,填满了整张纸的朱红色的字迹——俞炀、俞炀、俞炀、俞炀……
满纸数不清的俞炀两个字,几乎每一笔都要戳破残旧的纸面。
他曾在无数个痛到发狂的深夜里,就那么一笔一笔在盛满那个人的画纸上,写下了无数次那个唯一刻在心里的名字。
都走了,都不要我了,连你也离开我了……
可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为什么都要丢下我?
为什么都要逼我活下来?
为什么偏偏就逼我一个人活下来……
“梁池!我是俞炀,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一天,那一夜,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他却连回头响应那个人的勇气都没有。
“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他,我就让你也尝尝被火烧烂脸的滋味!听明白没有?”
“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可是你还记得我,对不对?”
“我马上就回来,你先好好吃饭,等我回家拿钱,给你买床买冰箱,水电费给你充到明年……”
“你明天照常上学,我买完东西就去接你,如果还有人欺负你就和我说,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了。”
“我发现你画画是真的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