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沿坐在椅子上,仰脸冲他笑了笑,很友好的样子,然后指指旁边的座位。
那种毛头小子一样悸动心情又来了,方河按着西装坐下来,手心都有些发热。
“你给我说说,怎么想到拉我来给你拍什么广告了?”
齐沿眼角弯着,笑容一直没褪下,这种会让他化过淡妆的脸显得更加迷人的状态让方河更加不适,他虽然明白那样的笑容是友善而不带暧昧的,却仍旧不敢直视对方。
“就,突然想到了……其实也不是我的想法,底下的人做了这个企划,我觉得还行就用了。”他话说得前后矛盾,两手放在膝盖上互相握着,脑后的一撮头发似乎都显得僵硬。
齐沿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已经柔软得像是塌陷的奶酪。
“我会好好拍的。”齐沿说,方河终于看向他。
“我会好好帮你拍广告,我很高兴你能够找我做这件事,怎么说,之前的关系闹挺僵,我以为按你以前的性格恐怕是很难面对我了,但是你竟然比我还要快地做到释然了,我,我觉得很高兴。”
“先前是我把话说得太绝,抱歉,其实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的。”
齐沿仍旧维持着那样的笑容,用温润又明亮的眼睛望着他。
方河的手指慢慢收紧,他心底像是有一台突然启动的机器,齿轮旋转活塞起伏,要难以抑制地做出什么行动。
不是做朋友,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你做朋友。
方河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条和齐沿一起骑车回家的路上,当初秋来临,落叶会盖在少年头顶而让人不自知的季节里,他掩在薄围巾后面的嘴唇,就曾经无数次地想要这么对齐沿说。
我们永远不可能仅仅是朋友。
方河看着齐沿的眼睛,他的手指慢慢松开,那台蓄势待发的机器也消停下来。
他什么都没说。
齐沿的眼里有一瞬间闪过疑惑,但是他立刻掩饰住了,他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方河会说点什么,最好是他所期待的反驳,他期待着方河给他一个突破口,只要方河不满足现下他们俩的关系,他就能推动事态的发展,并且让这一切看上去不是他的计划。
但是方河沉默了,他盯着他,希望能看懂他在想什么,他已经想念方河了,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他对接下来还要僵持的关系感到厌倦。
然而对面的人,那个从来不懂得如何沉默的年青男人,在这该死的时刻该死地沉默了。
他脱离了他的掌控。
[26]
方河的一生里,都再也不会有那么复杂的感情了。
他不懂得如何表述,他一个人的时候,开始会想那些没法得到标准答案的事情,这是前所未有的,并且即将长时间地折磨他,他唯一能给的表述只有:
齐沿让他头疼。
方河每天定时打开邮箱,标记成重要的邮件有一堆,在那一列红色感叹号中间,没有重要标记的邮件反而显眼,来自方渭的,主题是“to小河”。
方河点开来,内容不多,主要是报平安,讲了一些国内报纸不会报道的事,问了爸妈的身体状况,最后方渭说:
“我找到他了,上天眷顾我,这次并没有太艰难,我会想办法带他回中国,不管以后会不会继续生活在那里,我想让他看一眼他的故土。”
然后方河看到了哥哥和那个男孩的照片,确切来说,是哥哥和那个男孩的背影。
方渭走在路上,一边举着相机,他裹了头巾,用晒得黝黑并且已经长满络腮胡的脸做了个将五官全挤在一起的鬼脸,那个男孩走在他前面,典型的中东人的打扮,看起来身形单薄,肩上背着的枪支被方渭挡住了一部分。
立刻回复过邮件后,方河就坐在电脑前盯着他哥哥的鬼脸看。
齐沿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哥哥的呢?
喜欢了多久呢?
一直到跟自己分手的时候都在喜欢,也许现在也仍旧在喜欢。
……
为什么不能喜欢自己呢?
他伸手扣上屏幕,在桌子上趴下来,窗外是难得的冬日暖阳,但是透过玻璃照进来后,仍旧有种鞭长莫及的无力感,方河没有感觉到暖意。
他在齐沿说出继续做朋友的定论后,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哥哥,那个人喜欢的是自己的哥哥,他又怎么能够在明知道的情况下,再一次毫无保留地追逐呢?
他又一次轻率行动了,齐沿一点没错,他好像天生的,就只有横冲直撞的情商,那些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长远计划,丝毫不能代入到生活中。
他大概是觉得离齐沿太近了,像是顽皮的孩子对待一株安静摆放在窗台上的盆栽,总忍不住要去抚弄撩拨,然而没有比毫无反应的植物更纵容人的了,他期盼对方在某天回应他,然而这种期盼没法变得具体,是抖动枝叶还是突然开出一朵花来,他想象不到,他只是习惯性地,要去触碰。
因为那是一段切近的仅仅到达窗台的距离。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植物不是他的,甚至连窗台都可能不是他的,那段他单方面认为年复一年的切近的物理距离,也许都要变成漫长的物理距离。
他还能用什么回去呢?他再迟钝,再一根筋,也已经不敢迈步了,何况站在他对面的人……
用陌生的笑容看着他的齐沿,并没有向他伸出手。
方河最近都泡在公司里,工作到最后一个,搞得办公室里怨声载道,个个一到下班时间,都用可以实体化成咒符的眼神盯着方河的办公室,就盼着老板早点出来,这样下班才能不那么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