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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话说得实在,李爻今时不同往日,不想夸这海口。

缨姝瞥一眼还晕在墙边的小厮:“公子快走吧,刚才他好歹一片善心,我现在死了就连累他了。”

缨姝自有恶毒,也有以暖春之心回报星火善意的真情。若天下没有战事和种族纷争,人间会不会四季如春?

她看着李爻转身的影儿,轻声道:“愿君今后……不历战事,一世长安。”

也愿我,来生不再落红尘……

李爻出门飞身上墙。那范大人不是个东西,他依旧得防着缨姝趁机把他弄死。

等了些时候,那小厮突然大喊着冲进院子:“来人呐,缨姝磨断了绳索,我拦不住……”

而后,衙内开始点灯,家丁纷纷闯进缨姝房间。

范洪穿着里衣跑出卧房时,糟乱已经渐平。两名家丁抬了缨姝的尸体到范大人面前,缨姝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口子,血还往下淌着,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李爻不再看,几个起落飘至院外,见景平听见嘈杂声想看个究竟,又惦记着自己让他听话不敢乱跑,两相为难,挨着墙根左摇右摆晃成个扳扳倒,很是好笑。

少年见他回来,神色一松,凑近急问道:“怎么了,有人追你吗?缨姝呢?她说什么了?”

“他死了,”李爻淡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

路上,他把事情挑挑拣拣,只告诉景平羯人在追查信国公世子的下落,至于因果和怀疑,全抹去了没说。

第二日上午,李爻没事人似的找到花信风,把事情和盘托出。花长史则配合师叔做戏做全套,跑到太守府,说只要太守大人能让缨姝说出知道的,他就同意把缨姝的名字从探子名单上抹去。

范洪一声长叹:“还抹个屁,他昨儿自己抹脖子了!”范大人虽行径似流氓,好歹是个有文化的流氓,能让他把“屁”挂在嘴上,显然是气坏了。他抓狂道:“明明搜过他身,他怎么还会有刀!”

花信风现编道:“训练有素的死士常将极薄的刀片贴于上颌,可用做垂死之争,也可……”他意味深长地看范洪,“万幸,他只是自戕,没对大人做出不可挽回的行径。”

范洪没话了。估计白毛汗已经炸了满脊梁。

给景平拔毒是个漫长的过程,日子一晃,大半个月过去。

这日晌午,李爻的小院内。

“他脸上不用继续敷药了。”花信风给少年摸过脉,平铺直叙。

待到药布拆下,军医和孙伯用净水把景平的脸擦干净,在场几人都不说话了,屋里死一样的寂静——少年脸上手上被毒液腐蚀的伤口痊愈了,却落下大片的朱红斑块,狰狞得像沁在皮肤里的胎记。

“小公子莫心急,”军医道,“我给你开些平斑去痕的药膏,每日擦一擦,痕迹会淡的。”

十三岁是能看出成人后的模样了。景平将来必是玉树临风、俊朗非凡,好好的脸骤然毁成这样,任谁都不可能当没事发生。

少年人坐在铜镜前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没惊骇,二没吵闹,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军医跟另外仨人使眼色:劝劝啊,这咋整。

李爻拿眼睛晃花信风:你上。

花信风咧嘴:我最不会安慰人了。

孙伯心疼孩子,嫌弃地看着另外三位:平时不都挺能耐的嘛……

景平透过镜子看几人暗渡陈仓,皱眉笑了:“诸位不用给我解心宽,医术我略懂皮毛,前两天自己换药时,就知道八成会是这般结果。军中事忙,花大人和大夫快回吧,指甲的伤口,我自己理会得。”

四个大人更面面相觑了。

景平叹了口气,说自己累了,把四只发呆的木鸡都“请”出去了。

檐廊下。

军医又看了一眼屋里,压着嗓子道:“这孩子不一般,老朽行医多年,头回见这么淡定的。”

花信风挠着腮帮子看李爻:“师叔,他是不是憋着攒大的呢?”

李爻双手揣在文生袍的广袖里,来回溜达两趟,冲二人摆手:“行了,你们去忙,我看着他。”

二人离开,小院里又静下来了。李爻蹑手蹑脚,附耳在门上,听不见屋里动静。李爻也曾少年,知道十三四岁的孩子脾气拧巴,若是他想避着人,上赶着关心他,或许会生反效果。可一辈子那么长,年纪轻轻脸就毁了,万一平静是压抑情绪呢?万一钻了牛角尖呢?

李爻终归是不放心,脚一飘轻悄悄上了房。

咳,从未曾想,上房揭瓦的活儿,整到自家屋顶上了。

孙伯也不放心,去而复返,进月洞门把东家上房看了个满眼,正自呆愣,见李爻冲他摆手挤咕眼,让他别出声。

老人家一捂嘴,比划:您小心啊。

李爻比划:有数有数,忙您自己的去。

孙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心想:东家看似对什么都没心没肺,其实心思沉得紧,让这孩子和他彼此成个牵挂,倒算因祸得福,是个好事。

再看李爻,叉腰站在房顶,运筹出个纵观全局的绝佳位置,揭下房瓦,见景平倚着房门在地上坐着。

这世间比缺失更让人难受的是得而复失。若是压根没尝过拥有的甜,也就不怕失去的苦,可老天爷非要捉弄世人,让人得了欣喜,再收回去。

景平的容貌如此,皇上对李爻的知遇、信任也是如此。

景平再如何看上去老成,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他心里当然别扭。

但他不想在人前矫情。那几人出屋之后,他踩着比猫还轻的步子到门边,蹑手蹑脚把门从屋里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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