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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她的冰山一角(第1页)

季月欢三岁时,母亲不辞而别,父亲一怒之下将她扔弃野外,是小老头不忍,又将她捡了回来。

因为这件事,两人大吵一架,最后父亲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季月欢便一直跟着小老头生活。

因为经常听到邻居们打骂孩子时会说一句“让你小子不听话,你要不是我亲生的,老子迟早把你扔掉”。

于是季月欢很早便知道,她要乖,不然会被小老头扔掉。

小老头是村里有名的木匠,开个木匠铺,生意不错,其实凭小老头的手艺,养活一个孩子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季月欢还是知道,她是累赘。

她的出生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以至于出生后父母谁都没想起来给她上户口,再加上母亲的不辞而别和父亲的离家出走,父母甚至没有个正常的离婚手续,她的户口便成了大问题。

小老头起早贪黑做活,就是为了她的户口。

村头的派出所说季月欢的情况太复杂了,要上户口的话只能先走村委会那边给她开个证明才行。

但村委会的干部跟她的父亲有旧怨,连带着也不待见她,所以一直卡着她的证明,并且开口跟小老头要两千块,不然免谈。

零几年,两千块还是很大的一笔数字,尤其是在偏远的农村。

没有户口,季月欢便上不了学,小老头为这个事儿愁得不行,只能多做活,想尽早凑够钱给她办好。

别人家小孩儿六七岁已经背着书包往学校跑了,她还在家。她很害怕,两千块实在太多了,她很怕哪天小老头坚持不下去,索性再把她扔掉。

她不想再被扔掉了,所以总想着帮小老头的忙。

可她太小了,能做的事情有限,比如帮这个阿姨洗碗,帮那个叔叔送东西等等,有时候叔叔阿姨们开心,会奖励她个一毛两毛的,她会默默把这些钱攒起来,虽然不多,但好过没有。

隔壁的伯伯是个老光棍,四十几岁,无妻无子,嗜酒,但不会酒疯。人其实很好,会说很多地方的方言,喝醉了经常给季月欢讲些天南海北的故事,她不知道那些故事是真是假,但听得津津有味。

季月欢听说他光棍是因为年轻时候出去打工,曾在外地交往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女朋友未婚先孕,本想等对方生完孩子再结婚,结果很不幸,女朋友最终难产,生下一个四斤左右的小女儿便撒手人寰,小女儿也没活过三天。

后来伯伯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他甚至没有出去过,回了村子后就自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只不时在一些工友的介绍下做些小工,钱不多,但足够他一个人生活。

他也很喜欢季月欢,或者说,他喜欢村里的所有小女孩儿,大概是因为想到他夭折的女儿,但因为嗜酒,村里人都叫他酒鬼,不让家里小孩儿跟他多说话,只有季月欢胆子大,敢亲近他。

他经常会让她帮他去村头的小卖部打酒,每次会给她五毛钱的跑腿费,这是她那个年纪能赚到的最大的一笔钱。

就是在那天,季月欢照常带上酒瓶去给伯伯打酒,但在打完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一帮放学回家的小孩儿。

季月欢的身世让她在同龄人中成为异类,那些人尤其喜欢欺负她。

其中有个人指着她大笑,说她是爸妈不要的野小孩儿,是黑户,只能捡他们家剩饭吃。

还有人朝她做鬼脸,问她怎么一个人出来,是不是又去给那个酒鬼买酒了,那酒鬼他们见了都绕道走,她怎么老往酒鬼家跑,是不是想找酒鬼当爸爸?

季月欢心中生气,但不敢反驳。她不敢跟人吵架也不敢跟人打架,她就怕自己表现得不好给小老头添麻烦,如果连小老头都不要她,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沉默给了那些人放肆的资本,其中一个小孩儿拾起一块石头朝她砸去:

“喂!跟你说话呢!”

那石头砸在她脚边,季月欢一个趔趄便摔在了地上,手中的玻璃酒瓶立马就碎了,碎片深深扎进她的左肋骨。

所有小孩儿都吓懵了,随后一哄而散。

只有季月欢,望着碎掉的酒瓶伤心地直掉眼泪。

她把伯伯的酒瓶摔碎了,才刚打好的酒,一瓶酒十块钱呢,她手里存的钱加上这次的跑腿费也只有不到五块钱,她赔不起。

她给小老头惹麻烦了。

当时季月欢满脑子都是这个,甚至忘记了肋骨的疼。

她擦干了眼泪,也不敢去跟伯伯说,自顾自回到家,一句话没说,就在客厅直挺挺地跪着。

她想跪到小老头回来,好好给小老头认个错,然后跟小老头借点钱,等借到了钱,她再去找伯伯道歉。

她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六岁多点儿的孩子还没有时间的概念,最后是许久没有等到她回去的伯伯出于担心,找了过来,看到她跪在客厅,还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季月欢害怕得不敢说话。

倒是伯伯看到她衣服上的血,见她不说话,心里又着急,强行把她抱起来送到了附近的诊所,还用最快的度通知了小老头,小老头放下铺子里的活计匆匆赶来,眼中全是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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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头在,她也不敢再沉默,把事情的经过一说,那伯伯顿时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脑袋,“不就十块钱吗?摔了就摔了!我又不怪你!你这孩子!我要是不找过去你准备跪到什么时候?你不要命了?”

小老头也是一阵后怕,又气又急,但没说她,只是不停给那个伯伯道歉,又拿出十块钱往伯伯手里塞,那伯伯根本不收,说小老头这么带孩子迟早出事,便气冲冲地走了。

之后医生给季月欢清理伤口,现伤口里有碎玻璃片,要先挑出来,再给她做伤口缝合。

季月欢记得,缝了四针。

她记得当时医生将碎玻璃从她皮肉一点点挑出时的痛,记得伤口缝合时,冰冷的针穿过她皮肤的诡异触感。

——倒也不是季月欢记忆力多好,实在是她倒霉,被送去诊所的时候整个诊所只剩两个医生,其中一个还是新来的实习生,在给她缝合伤口的时候,那个实习医生因为忙乱忘了给她打麻醉,另一个医生见季月欢从头到尾没叫疼,以为那姐姐打了,就也没问。

还是最后快要缝合好时,那实习姐姐才想起来这件事,惊呼出声,众人才知道,这个六岁的小姑娘,没打麻醉就缝针,但她居然全程没哭。

但是小老头哭了,抱着季月欢嚎啕大哭。

他说:“幺妹,疼了要说,疼了要跟爷爷说啊……”

季月欢那会儿还不懂小老头在哭什么,她只是有些无助地伸手擦了擦小老头的眼泪,一如先前的腊雪,对他说:“不疼的。”

“然后呢?”祁曜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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