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邵无言拍开他搭来的手,他又凑近,低语说:“一会儿,你找简余曼说说呗,以后少找她麻烦,别我还没泡上,先让人姑娘待不下去了。”
“你没长嘴?”
“我说管用还找你吗?”
靳邵睇他眼,他下意识护脑袋防被揍,人压根不惜得理,拍着球上场去了。
计到第七圈,将路过篮球场时黎也慢过一回,放远目光,看见从卫生间方向举步生风走过来的,本该跟她一块儿受罚的简余曼。
天岗没有那么绝对的教育准则,交了钱就给份学上,吃死工资吃到老的教师,沙里淘金的学生。老实的往往最好拿捏,坏学生一般人生怕惹,老师也不愿管,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服管,管不到。
简余曼过来是背着处罚的,一圈没沾,无所顾惮,看傻逼似的看会儿黎也,到篮球场跟人溜了会儿球就上厕所去,回来坐在靳邵刚离开的位置,继续看。这才是她来的目的。
场上有球入筐后蹦跶到场外,碰在简余曼脚边,她捧起,隔着跑道,李聪拍手准备接球。
她蓄着力,李聪喊她,她不应,偏偏等了少刻,不远的人拖着慢跑至眼前,瞄准,脱手,进而扑空——黎也后仰退步,篮球从身前越开,弹向内圈,被李聪小跑两步来接住。
连续七圈唯一一次的停步,黎也缓着粗气,看眼发征的李聪手里捧的球,转向简余曼,“没完了?”
球场战局暂停,大伙蹭着肩八卦脸,数双眼睛飞过来,见到简余曼上前一步,只有李聪忙把球丢给别人,越过去两步,喊了声曼姐,简余曼余光都没瞥给他。
向黎也丢句挑衅:“停下来干什么?接着跑啊,这不还没完呢嘛。”
风更大,压垮树梢,雷声滚得更近,顶着碎发凌乱一张脸,黎也静静看着她,僵持。
李聪又喊了声,简余曼唇角下压,给个眼神儿,伸指头点向黎也,哂笑揶揄他:“你眼光不行啊,看上这种跟秦棠一类的烂货色?”
攻击力很强,一箭穿仨,周匝瞬息噤声,在这句“烂货色”之后,都去盱衡后边杵着没动的靳邵,没表情,眉毛都没抬一下,就这晃眼后,阵阵哗笑嘲谑冲着李聪去,完了谁呼吼声:“这话可别让秦棠听见咯!”
黎也目光转投,在李聪身后,又隔了两三个人的位置,靳邵双手抄兜,似一尊佛,百无聊赖立在那,简余曼也一并看去,视线相接到不知哪个人的时候,这尊佛总算动了动微表情。
“你对他有意思?”
简余曼迅即收眼,黎也说完,捉到她眼底一丝疑顿,摆讥讪情态反问:“秦棠也是烂货色,那你是什么?”鼻腔里轻哼了声笑,描摹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看得上秦棠都看不上你,你嘴巴那么脏,是嫉妒?”
五班教室此时此刻正如炸起的一滩热油,有人大喊句“打起来了”,有事的没事的,几乎整个班的学生都统统站起,无视早读,拥挤到窗边,这个动静一连闹了几个班,轰动了几个老师,不计其数的眼睛至窗外观看战况。
不清楚谁先动的手,两两互殴,除却颊侧被扇红的巴掌印,黎也一直在占上风,简余曼一头散落的飘逸长发遭大殃,往下拽,身子压得曲弯,脖子掐得缺氧,只能吹胡子瞪眼,长指甲不断攀着黎也脖颈抓刮,抬脚要踢,直接被拽着头发往边上甩出几步倒下
无人帮忙,想劝架的围在一边无从下手,靳邵没离开球场,事发后席地而坐,轻托下巴当了个置之度外的闲散人员,在歇停的几秒,跟黎也对了眼,笑起来。
一节平平无奇的早读课就这么被点燃,闹剧传了十万八千里,事后到教务处那边“定罪”,屡教不改,当众斗殴,两人分别处分,一个重犯停课,一个初犯警告,最后统一全校通报批评。
老马这个班主任当的憋屈,勤勤恳恳十来年连个优秀教师的屁股都没摸着,升职加薪那都是浮云,出点屁事儿就他名儿点得最多,训完黎也跟一众翘课学生,接个电话嗒然若丧准备开会挨训。
走前看黎也的眼神挺奇异,可能是感慨,悲哀,痛心一个好学生的沦落。
黎也是无感的,以前带过她老师从不给她标榜三好生,她像只刺猬,看着老实本分,惹急了一身尖刺,她是绝对睚眦必报的。追溯到更小点儿,刚上初中的稚嫩时期,她还爱出头,热血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助完发现对方有点儿背景都不带慌,有她爸给她兜底。
后来父母吵架多了,关系趋向崩裂,她性子才越来越往内敛,本性倒还是根刺,没变过。
头顶上是打铃器,下课铃响的时候,办公室门口一排人都捂了耳朵。解除封印的学生拥出教室,在走廊乱作一团,楼上的下来,楼下的上来,延颈举踵打听热闹,两个男老师撸袖子合力河东狮吼骂走了人群。
黎也是被叫进办公室里训了两句,马淮波走后,她待了会儿,走廊动静小了才出去。
大课间,老马没叫人罚站,人基本走光,翘课打球的就剩一个,原本规规矩矩靠墙站,这会儿弓着腰趴到了外墙,手中操作手机按键,动感魔性的游戏音效传到黎也耳朵里没多久,就是失败告捷。
楼道里渐而寥落,都聚去了底下做课间操,天上雷还在滚,雨憋着不下,返潮的空气淹鼻子,黎也撸起袖子,才将小臂往渗透阴湿的水泥阳台外墙上搭。
靳邵在旁边又重开了一局,听到声音侧了眼,落在她发丝缭绕脖颈几处触目惊心的红抓痕,游戏里的红球没剎住车,碰到尖刺返回到原点,他轻皱下眉,挺有耐心继续玩,一心二用问她:“玩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