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屋子黑乎乎的,又是夜里了,只有我一个人躺着,谁都不在。
我试着动了动腿,除了上了夹板的地方还有些不便外,几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太师父果然神医。
四下静悄悄的,我恢复精神便躺不住了,心里挂念着师父和太师父,只想去找他们。
床边体贴地搁着一副拐杖,大概是凤哥放下的,我把胳膊架在拐杖上,拖着一条腿也走得挺顺,只是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太师父的声音。
“你真要我把她带走?”
我身子一僵,已经在门上的手就再也推不下去了。
仿佛过了一百年才听到师父的回答,声音仍旧是哑的,透着我所不熟悉的,从不敢想象的精疲力尽。
他说:“师父,玥儿在这里,我的心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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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小师父,看到你这样,我的心也很乱……
旁白:是你的心很春天吧,眼睛里都飘出粉红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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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三十六年,左武将军徐持镇守青州北海,时值辽国北院枢密使耶律成文进犯边疆,左武将军夜率精兵奇袭其大营,火烧辽营粮草,后率军连破三路辽军,拔耶律成文边境前哨石堡城,并驻兵于此地继续进击,收服前朝所失千里土地,将骚扰边境多时的辽人逼出苏哈尔山。期间皇十二孙御驾亲临,坐镇北海大营,战后,徐持擢授青州幽州冀州兵马大将军,统管三州兵马,天下军权无出其右者。
这一切都是我在京城听别人转述的,师父率军驰骋千里追击辽兵的时候,我已经被送到京城将军府里,清风明月树影深深的,苦寒辽地仿佛只是一场梦。
那夜师父要太师父将我带走,太师父当即耍赖,就算隔着一层门板,我都能够想象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模样。
太师父说他还要云游呢,哪有时间带小孩,将军回他。
“师父,父亲要我忠君报国,万事以国家为重,可是玥儿……”
师父说到这里,声音就低了下去,低得我都无法听清。
太师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难得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国家那么大,皇帝老儿总把你们徐家当枪使,你这样南征北战的,还要受他们的腌臜气,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吗。”
“不是这样的,师父……”
“知道知道。”太师父打断将军:“不就是一点私心吗?好歹你也是个人,总得留点给自己,别听你爹的,动不动就一腔热血誓死报国什么的,再说了,就算是你爹,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父亲他……”
太师父像是存心不让将军说一句完整的话了,又一次打断他:“玥儿跟着你,太平日子也就算了,这种地方这种时候真有点要命,再说了,你爹那年要不是为了那一点私心分了心,也不至于……”
“师父!”这次轮到将军开口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你这么凶干什么,还是小时候可爱,当了将军就这样了……”
太师父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师父声音低下去,很是头疼地:“师父,徒儿不敢阻您云游,只是战事紧急,玥儿留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就请您把她送到将军府,在那儿有人看顾着我也安心。”
太师父按习惯哼哼两声,很得意地:“知道求我了?”
“师父,我知道你对玥儿,也是心疼的。”
“……”太师父说不出话来了,半晌之后突然哇哇叫:“麻烦死了!所以我就说你捡什么不好,捡个小孩回来养。”
我独自在屋里,手心贴在门上,怕发出声音,连呼吸都不敢放开,只能一直憋着,憋得喉咙一阵一阵的抽痛,片刻后有脚步声往这里走来,我一惊之下转身冲上床,拖着一条腿,狼狈至极。
进来的是太师父,看到我乱七八糟地倒在床上还要鸵鸟地把头埋在被子里的模样很大声地叹了口气,走过来扯我的被子:“别躲了,徐持走了,我就知道你这小丫头在偷听。”
我被扯走了被子,立刻把脸埋进床铺里,就是不让太师父看到我的眼睛。
太师父在床边坐下,拍拍我:“徐持要我带你回将军府去,去不去?”
我不说话。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就是这样,从小就黏着徐持,我去跟他说。”说完就是推椅子站起来的声音。
我翻身,一把捉住太师父的袖子。
“不要。”
太师父停住脚步,抓过身来摸着胡子看我:“不要?”
没了被褥做掩护,我含着两包泪水的眼睛就无遮无挡地露了出来,还要拉着太师父开口讲话,真是艰难。
“不要了,太师父,我跟你回去。”
“真的?”
“真的。”我点头,眼泪含不住,从眼角落出来,滑过脸颊,落在床沿上,啪啪两声细微的响。
“……”
太师父看到我眼泪落出来便条件反射了,两只手一动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但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我的声音,脸上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最后还犹犹豫豫地靠过来,说。
“那……太师父在这里,别伤心了。”
我“嗯”了一声,抓着太师父的袖子擦擦眼泪鼻涕,答他:“没事了太师父,我哭一会儿就好。”想一想又补充:“不要告诉师父。”
太师父“呵”了一声,很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最后却没有说出来,只把我的头拍了好几下,下手还挺重的,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拍得我脑壳直响。
第二天师父便带兵出征去了,直到太师父带我离开都没有再与我们见面,倒是子锦在我们走之前派人来传我,我一瘸一拐地去见他,身上还背着简单的小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