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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旗又要来接手,子锦却没有将我放开,半扶半抱地将我带了出去,那只沾了血的手隔着大氅托在我的腰上,之前窒息的感觉还在,我浑身脱力,每一口呼吸都让肺部一阵疼痛,要不是子锦的手撑着我,大概又要落到地上去了。
云旗开门,徐平就在门外,一只手还高举着维持着砸门的动作,拳头差点落在云旗脸上。
待看到我的模样,徐平的眼都红了,一步就要抢上前来,却被云旗拦住。
“大胆,二皇子在此,休要胡来。”
先喝后劝,一句话里前后变了两个调子。
这样一拦,子锦已经带着我走到门外了,云旗反手将门合上,又在子锦的眼神示意下拔剑立在门口,显见是不打算再让任何人进去。
徐平后退了一步,单膝落地,两眼仍是紧盯着我。
“二皇子,将军嘱我看顾小玥。”
子锦不答,只是转过头去望向那扇紧闭的灵堂大门。
我也一样,殿中高门厚墙,之前那内室如同一个密闭的空间,现在走出内室之外,眼前每一扇窗上所蒙的白绸都透出血一样的火光来,仍旧晕厥的景宁公主已经被移到角落里的某张椅子上,小秀跪伏在她脚边,脸埋在地面上,瑟瑟发抖,那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内侍不知去向,子锦静静望了一会儿,不言不动,一直到窗前出现一道长长的影子,一手持着长戟,不动如山的一个背影。
是师父!
即使只是不定火光中的一个朦胧的背影,都带着摄魂夺魄的力量,令殿中死一般可怕的气氛突然为之一变,不要说是刹那间热泪盈眶的我,就连子锦脸上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我这才发现,子锦从出现在内室开始,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面无表情的,一直都紧绷着一张脸,之前我太过惊恐根本没有注意到,现在他脸上神情一变才觉得。
——难道子锦也在害怕?
我为自己这突然出现的荒谬念头怔了一下,门外传来师父低沉却穿透一切的声音。
“徐持奉皇命驻守灵堂,皇族以外,今夜若有谁胆敢踏入灵堂一步,以谋逆罪论,立斩!”
有人应声咆哮:“谋逆的就是你!皇上和大皇子为何迟迟不现身?为何虎威禁军胆敢在灵堂前阻碍皇亲,徐持,你想造反吗?”
子锦听到这里,突然往门口跨出一步,手也从我腰上松开了,我趁此机会挣脱开去,几步奔到门边。
“小玥!”徐平迅速跃到我身后,一把将我的肩膀按住,声音极低:“不要开门,你不能出去。”
门是被封死的,我也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但只是一个隔着门的师父的背影都让我生出无穷的力气来,让我十指掐入坚硬繁复的雕花之中,死都不愿放开。
徐平对我摇头,示意我噤声,又两手用力,想要将我从门边带开,我眼里蓄满了泪水看他,摇着头哑声道。
“徐平,不要拉我,我不出去,我就站在这儿。”
师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家虽为皇亲,仍属外戚,擅入灵堂与祖例不符,恕徐持得罪。”
王将军冷哼:“好个得罪,徐将军已经将王国舅带来的人杀得跟切菜似的,还来说得罪这个词?”
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他。
王将军咆哮:“徐持,你再不让开就是私囚皇族,就是造反!”
我紧张得浑身僵硬,窗外的背影一动不动,像是化作了一尊石像。
王将军得不到回答,怒极道:“好,好!好一个徐持,你要靠这百来个人挡住我这上千名御林军?你不要命了是吗?”
隔着雕花间的白绸,我只看到师父握在长戟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我在绝望中发起抖来,突然想起一件至恐怖的事情,不敢转过头去看子锦,颤着声音问徐平。
“其他人呢?大皇子不是也应该在灵堂里吗?难道他也……”
徐平做了与云旗同样的事情,一把捂住我的嘴。
“御林军,给我冲进去!”
随着一声暴喝,可怕的喊杀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远处的诵经声早已消失,整个大地都仿佛在震动,我在徐平的手掌中发出一声低叫,但他已经将我从门边拖开去,我在固执地想要留在门边的绝望挣扎中败退下来,指甲裂开,剧痛与鲜血一同涌出来。
一直把我拖到角落里徐平才看到我手上的血,声音里满是悔意,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对不起小玥,我不得已的,你听话,不要让将军分心。”
我在他的掌握中,用脸上仅能露出的一双眼死死地望着火光最盛之处,窗上的背影已经消失了,有深色的东西飞溅到白绸上,染出一方方浓墨重彩的画面。
我知道那是什么,是血!都是血!
金铁相交的声音与惨叫声不间歇地传入我的耳朵,殿内的死静百倍扩张了殿外的混乱与噪杂,我仿佛立在一个修罗战场的边缘,却又与它隔着一层世上最轻薄却最坚韧的膜,一步之遥,咫尺天涯。
耳边又响起师父的声音:“玥儿,这么夜了进宫来,你怎地不知道怕。”
我的胸口里所有的脏器都死死拧在一起,突然间大悔。
师父说的对,我是不该来的,我以为只要在他身边一切就会好了,我以为只要我和他在一起,发生任何事都不算什么,但事实却是,我只是他的一个负担,对师父来说,这世上至大的负担。
我闭上眼睛,停止一切挣扎,一连串的眼泪划过脸颊落下来,落在徐平的手指上,他像是被烫到了,立刻将手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