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太师父在溪边说“他便一箭射死了徐持他娘。”“天下人都道他是战死沙场,其实他是自己去的。”
刚才那碗肉汤带来的一点暖意尽数从我身体中褪去,我低下头,浑身发冷。
不过是一点私心——但这点私心,是致命的。
季先生用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望着我:“不要害怕,耶律成文很看重你,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把你送到阵前去的。”他这样说着,又想一想:“还要看是否是徐持亲自带兵上阵。”
我咬咬牙,忍不住便开了口:“季先生,你与师父有嫌隙?”
“当然没有。”季先生答我,异常肯定的口气。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为辽人做事?”
我点头。
他笑一笑,并不带温度的。
“因为我本就是个辽人。”
我如何都不能想到这个答案,顿时双目圆睁。
“不可能。”我低叫,我见过辽人的样子,季先生面目清秀,一派江南文士之风,怎可能与那些高鼻深目联系起来。
“我母亲是江南人,祖籍金华,外祖原是个州官,后犯了些事,被降职后远放边疆,母亲被辽人所掳,逃回来之后才生下我。”
“你父亲是个辽人……”
“是。”季先生点头。
“可你母亲是被掳去的,既然她是自己逃回来的,她一定很恨那个人。”
季先生突然抬头看我,双目如同刺骨寒潭,看得我一颤。
“她确实很恨他,但这世上还有比被人掳劫玷污更为可恨残酷的事情等着她,相比之下,她没有逃回来或许才是对的。”
“……”他的表情与声音令我觉得恐惧。
他看着我:“怎么了?不想听下去了?”
我吸口气:“不,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继续,声音转沉:“我母亲千辛万苦回到家中,原以为噩梦已经过去,不曾想外祖见她怀着身孕回返,竟当场拔剑想要将她刺死。”
“为什么!她是他女儿啊。”我叫了一声,纯然无法置信。
季先生笑之以鼻:“那又怎么样?我外祖自诩江南大儒正道,在他眼中,女儿被异族所掳,就该自尽以保全烈女清白,若苟且偷生,那正是该死百遍有余。”
我在山上长大,师父也教我读书,但烈女之说还是头一次听说,至于所谓大儒正道的所作所为,更是让我听得瞠目结舌。
“虎毒尚且不食子,父亲杀女儿,连人性都没有了,这还算什么正道?”
季先生听到我这样说,看着我的目光就慢慢有了些温度,最后突然低头,看着那火堆说话。
“小玥,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