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臣女前些日子不慎受了些伤,若真要较量,只怕有些不便。”
说着话,苏梨平举双手,她手里拿着两只精致小巧的白玉杯,杯子里盛了酒,极轻,可她的手却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显示出双手有多无力。
这样的情况,别说演奏,她连琴弦恐怕都谈不动。
“手上无力,也有不用力的比法,县主何必如此推拒?”
忽鞑紧咬着不放,认定苏梨是胆小怕事。
苏梨扭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忽鞑,躬身朝他行了一礼:“并非臣女推拒,王上不妨认真思量一下,远昭与胡人一族民风有很大的不同,若臣女与公主比试,当以哪边的民风为评判标准?”
以你远昭的民风为准本王也不怕!
忽鞑刚要回答,苏梨却没给他插嘴的机会继续道:“有了评判标准,又该由何人评判才算公正?这里毕竟是远昭,王上与各位勇士若是觉得公主殿下好,在场诸位中定有许多人觉得臣女更好,若以人数压制,怕是对公主殿下不公。”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这里是我们远昭国的地盘,不管比什么,终究是你们吃亏,我不跟你比,那是为了你好!
巧舌如簧!
忽鞑脑子里浮现出为数不多的一个成语,脸色不大好看。
他有意挑衅想试探一下远昭朝中这些人的实力,没想到一个个说来说去就是不接招,还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叫他再说不出其他。
“于情于理,臣女不该与公主殿下攀比,不过公主殿下方才为陛下献了一曲,礼尚往来,臣女也当为王上献曲一首才是。”
忽宛颜已经表演了,苏梨自然不能端着架子,毕竟她这个县主的身份是远远比不得公主的,而且忽鞑一再被拒绝,苏梨此举也是给他留面子。
听闻苏梨要表演,忽鞑的脸色果然好了一点。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苏梨把酒杯放回桌上,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取了上面一片金叶子,又把金钗插回去。
“愿两国睦邻友好,永不相侵!臣女献丑了!”
苏梨说了和忽宛颜刚刚同样的话。
话落,她将金叶子含进嘴里,吹出一记清脆嘹亮的哨音,哨音到后面变调,婉转如鸟啼,众人立刻像是从觥筹交错的宴客厅,到了空灵悠远的山间。
先声夺人!
单是这一声,便引得众人侧耳聆听。
一声落下,苏梨并没有急着吹奏,而是仰头站着,两手高举过头顶交握,静了片刻,与刚刚忽宛颜跪下的结束动作刚好呼应,像是白孔雀换了亮紫羽色站了起来。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时候,苏梨拍了拍掌,婉转的曲调应声而出,竟与刚刚忽宛颜吹的如出一辙,只是陶埙音色稳重,而金叶在唇间发出来的声音清脆嘹亮,即便曲调舒缓也染上欢快之意。
苏梨提步跳起来,步子也如曲调一般欢快,像不谙世事的少女在嬉闹玩耍,在远昭国众臣看来,这舞姿只是活泼俏皮,并没有特别出众,与刚刚忽宛颜跳的那一舞难度倒是差不多,可忽鞑和那些胡人勇士看了一会儿却看出了门道。
苏梨跳得其实没有章法,她一个人跳不大明显,若不是看得久了,这些人也看不出她模仿的是那些被胡人逼着在冰面上跳舞的女子。
她跳得快并不是活泼,而是因为冰面寒冷刺骨,必须不停地跳跃运动来保持身体的温度。
跳了一会儿,又是一记长长的哨音,苏梨微微歇了一下,然后哨音陡然转急,从方才的舒缓轻快,变得急促,她的眼神也变得凛然,莫名的,朝堂染上清浅的肃杀之意。
苏梨的动作也大开大合起来,下腰,跳跃,踢腿横扫,衣袂翻飞如花,那花绽开却带着扎手的刺。
像那些被掳劫戏耍,凌辱至死的女子变成的冤魂,俏丽依旧,却是来向人索命的。
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众人惊了一下,不自觉的后背发凉。
胡人勇士更是抓紧杯盏,有人甚至用力到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噼啪!
玉器裂开的细碎声响成了这一曲舞的伴奏,让人不由联想到银瓶乍破水浆迸、大珠小珠落玉盘!
众人的心绪跟着曲调鼓动,眼前似有刀光剑影闪现。
苏梨猛地跃起,两腿绷直在空中腾飞,如一只鸿雁划过,落地无声,恰在殿门口,哨音停歇,夜风乍起,吹起一裙紫纱,她迎风而立,像是要羽化登仙了一般。
好半晌,宴客厅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苏梨拿出金叶子放进腰包,转身回到宴客厅中央跪下:“臣女才艺不精,让陛下和王上见笑了。”
还没回过神来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