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一个被捆着的怪物。
苏湛站在原地没动,垂下眸子也不敢再看扈赫,不知道站了多久,苏湛腿酸了,他悄悄掀眸看了扈赫一眼,见他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里又怕又恼,又坚持站了一会儿,他实在撑不住了,咬咬牙,一股作气跑到牢门边紧贴着牢门坐下。
扈赫的眼睛随着他的移动转向牢门,目光灼热且存在感极强,苏湛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开口:“你……你不许看我!”
他怕得很,说出来的话没有一点底气,只会惹人发笑。
扈赫没笑,他用目光取代指尖一寸寸描摹苏湛的小脸,想将他的样子全部刻进心里。
这样的目光其实是没有攻击性的,苏湛虽然害怕,却也察觉得出来,但他不想让扈赫看,抱住膝盖就把脑袋埋进腿弯。
他本来就小,这样一来看上去就更小了,小小的一团缩在牢房门边,弱小又无助,可怜极了。
扈赫知道楚凌昭是故意把苏湛留在这里的,也知道楚凌昭的意图,可看见苏湛小小一只缩在那里,他还是忍不住想和苏湛说说话。
然而一开口,却并不是什么好话:“喂,你爹是不是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苏湛果然立刻抬头反驳,红彤彤的眼睛努力瞪大,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气势,想了想又道:“我不叫喂,我有名字,我叫苏湛!”
毕竟是小孩儿心性,被人一激,便乖乖报上了自己的名讳。
扈赫眸子微闪,想起多年前某日那个娇娇软软的女子捧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在高高的书架前哀嚎,取名字好难,他抬手随意一指,指着那个‘湛’字平静无波的开口:“就叫陆湛吧,与阿漓一样都带着水,性子必然温柔,且湛有干净纯粹之意,让他一生干干净净无忧无虑也好。”
“兄长好厉害!我这就去告诉夫君,我们的孩子名字定下来了!”
女子崇拜的欢呼,雀跃着离开,他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笑起。
其实那个字,并非他不经意的一指,而是花了很长的时间筛选才做下的定夺。
没想到多年以后,这个名字竟沿用至今。
不过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扈赫掀眸看向苏湛:“你父亲姓陆,你为何改了苏姓?”
苏湛皱眉,有些纠结,虽然爹爹说这个人是舅舅,他问什么就可以答什么,可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万一他告诉那个胡人王上做坏事怎么办?
苏湛的迟疑全被扈赫看在眼里,他想起之前在校场之上被丢过来那个木牌,木牌上的女子叫苏梨,似乎是陆戟的新欢。
思及此,他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你竟然随了那个女人的姓!”扈赫笃定的说,语气对苏梨很是不屑。
苏湛两颊气得鼓起来,他站起来,实在没忍住,冲到扈赫面前:“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打伤我爹爹又咒我爹爹死,现在还看不起我娘亲,你凭什么?我娘亲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不许这样说她!”
苏湛气得不喘气的说了一通话,两手叉腰,对苏梨的维护之意显露无疑。
扈赫的心脏越发的疼起来,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个女人不是你娘亲!”
你娘亲的确很好,但不是那个女人!
扈赫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来的,他很生气,怒火灼烧让他本能的挣了挣,将捆着他的铁链挣得哗啦作响。
苏湛吓得后退两步,小脸有些发白。
他记得陆戟是不让他叫苏梨娘亲的,也知道自己的娘亲叫顾漓,是个很好看很温柔的女子,刚刚陆戟也跟他解释过,舅舅就是他亲生娘亲的兄长。
他说错话了。
苏湛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觉得眼前这个怪物是坏人,他不想向坏人低头。
咬咬唇,苏湛大声反驳:“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我娘亲,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说话是什么声音,只有苏姨陪着我,苏姨对我很好,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娘亲,谁也不许欺负她!”
你没见过你娘亲,是因为她为了保护你,在你出生之前就死了!
她生得极好看,说话温柔又轻灵,任谁见了她都会喜欢她的。
她才是你娘亲!
她才是你应该大声维护,不容任何人欺负的人!
扈赫在心底反驳,然而干涸的唇嗫嚅了两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该怎么告诉这个孩子,她娘亲为了他都承受了什么?
这个孩子还这么小,如果在知道一切真相以后,还是觉得那个叫苏梨的女子更好该怎么办呢?
阿漓,如果你在天有灵,听见这个孩子说这样的话,你会难过吗?
这就是陆戟教出来的好儿子!
心脏痛得几乎要炸裂,扈赫又垂下头去,他没再看苏湛,嘴里发出一声嗤笑:“反正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要维护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极低,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无奈。
听得苏湛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他想再说点什么,扈赫突然轻咳一声,竟是咳出一口黑红的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