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惠的手紧紧盖住手机的收音孔,眼睛对二楼所有可能的射击点扫过一遍,还是没有人到位。
车内,闵岚的对讲机里又传来新情况,“二楼的门锁了,肖海洋提前有防备,这边上不去。”
想要更换射击地点的方案显然行不通。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射击地点不变,但要肖海洋主动移动位置。
按照原定的射击地点,初步估算,至少需要肖海洋的身体探出二十厘米左右。
二十厘米,大概是一只手的位置。
闵岚在对讲机里对李文惠说明情况。
她听完退了一步,再次看向计划□□击点,现在已经有队员就位。
“你不是要给他看吗?让他看啊!你以为你有多爱他,其实也是在逼他去死,和我做的事情没有分别。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活下来。”
头顶又传来肖海洋暴怒的声音。
他眼睛发红,哭着发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呢?”李文惠缓缓后退,手臂继续举高,“我已经把镜头翻转了,现在肖川就在看着你!”
她面对手机的一片黑屏,继续:“川儿,你别怕。这对你爸爸来说只是普通的一次杀人而已。二十年前他杀了我爸,现在又要杀你姐姐。你以前不是总说,你不敢反抗他不敢恨他吗?现在你看到了,之后再也别觉得他是好人了。他做错了,他杀过人,即使他是你爸爸,恨他也没有什么。因为像他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配做一个父亲。”
李文惠盯着肖海洋的脸,再朝后退,直到退到他的枪对准她时,手臂可以平伸的位置才停下来。
“你住口!”肖海洋再也听不下去,举起枪对准李文惠。
“砰”地一声。
童话听到了第二声枪响。
这次的枪声更为骇人,似乎比打在何钧身上的第一枪还要危险。
她屏住呼吸,不敢喘出这口气,生怕时间一旦过到下一秒,她又要面对一个亲人的离别。
可无论她多么不愿,周围的寒冷还是逼她将这口气呼了出来,这回的呼吸无比轻松。
脖子上的“枷锁”一下子松快不少。她连忙躲开,踉跄着扑到何钧趴倒的地方,再回头,才看到肖海洋持枪的手,已经鲜血淋漓。他艰难地攀到护墙上,咬牙忍痛,脸上出现剧痛时才会有的抽搐,但是一声没有吭。
天台下也没有李文惠的声音,四周安静极了。
可童话不敢轻易往护墙边上走。
她跪在雪里,先看何钧的状况。
他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血没有止住,体温在冰天雪地里急速下降,手还在发抖。但那双颤抖的手会抓住她的胳膊,嘴里反复喃喃着那一句话:“警察来了,你别怕……”
“我不怕。我不会怕。”童话自己安慰自己,也安慰何钧,她把大衣脱下来,盖在何钧身上,现在什么念头都没有。
这里不能再死人,一个人都不能有。
警察很快赶到天台,井然有序地分成两队,一队持枪站在童话和何钧身边保护人质,另一队已经将肖海洋团团围住。
肖海洋站在覆了层雪的护墙台上,他站起来,差点踉跄。但他欠了欠身,又稳住了。就像这二十年,他如履薄冰,处处都是危险。
曾经他还是怕的,但是现在,他只是想笑。
他在稍不留神就会摔到地上的高处,放声地笑。
手上的伤,还在滴血,痛苦让他声音颤抖,“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我没有错。更不会认错。”
那只鲜血直流的手臂已经麻木到抬不起来,但他还有一只手,可以抬起来,指着身后的黑暗,“是刘阿婆、肖铁山、张大树、李顺德……是所有试图让我认错的人,他们应该给我道歉。可是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他张大着嘴笑,先前的绅士气度全无。头发被风吹得狼狈不堪,身上的衣服也再也没有平日整齐的模样。
但就是这副肮脏丑陋的样子,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终于像是个人。
“你们不是想抓我回去吗?不是想知道我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吗?我现在都可以告诉你们。”
“刘阿婆是我打死的,但那是因为她杀死了我的妻子。肖铁山是我杀死的,但那是因为他要卖我的女儿给人贩子。张大树是我叫人杀死的,但不仅仅是因为他认出了我的身份,而是他要用我冒名顶替的事情去威胁我的女儿,以此来要挟我要钱。他叫他儿子在学校说我女儿的坏话。我忍无可忍才下了死手。至于李顺德……”
“李顺德怎么样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楼下。
李顺德侧过身,看到周毕从躺倒的李文惠身边站起来,一张脸上老泪纵横。
他穿着便服,并不知道今天的任务。
但今晚出行,他看到一队熟悉的警车朝肖海洋的别墅方向走,敏锐地意识到不对。
他一直蹲守附近,直到听到枪声,即使违背纪律也要赶到现场。
可最让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文惠已经中枪倒地,闵岚让人将她抬回车上。
可她拉住周毕的一只手,并不想就这么离开。因为师父问的那个问题,她也想知道答案。
那个答案或许很残忍,但她有必要知道。
“李顺德呢?他怎么样了?”周毕的话又问了一遍。
“你们觉得他应该怎么样了呢?”肖海洋的笑容恢复平淡,像是往事从脑中划过,倏的一下激动后,又归于惆怅,“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应该杀了他呢?也对,我在你们眼里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了,我杀人如麻,好像不需要顾虑什么。但在当年……在我和李警官做朋友的时候,我还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