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带着抗拒的、缓慢伸出去,轻轻摸了摸少年流血的脑袋。带着血迹的脸颊,摸起来,就跟湿漉漉的布满泪痕的脸颊触感一样。
其实在这件事上,也早有预感了吧……
莫名其妙,根本难以用语言准确形容出来的复杂情绪。
明明眼睛这么好看,为什么总是埋着脑袋走路。
明明被人用言语伤害过,后面又为什么要选择那样的报复方式。
明明同样住过逼仄的单人间,甚至他住的单人间的环境要远差她的十多倍,为什么会喜欢上在那种窄小空间生活。
明明该死的人是欺负别人霸凌别人的人,明明成为咒术师之后有拯救那么多普通人,为什么总说该死的人是他自己。
明明有发现他可能拥有之前周目的记忆,又为什么总是强逼着自己不去深思。
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辣,又为什么每次都把她给的东西吃掉然后胃痛。
明明一直都在说讨厌她,好感度一直是负的,有着最喜欢的青梅竹马,在此之后也一直戴着对方送的戒指,唯一一次一起做任务,她递给他的红豆面包,也被拒绝掉,说不喜欢。在操场上看到她跟狗卷同学关系亲密,还朝她丢木刀,说最讨厌她,最讨厌最讨厌。又为什么要来救她,然后抱着她快要死掉的身体掉眼泪。
明明都有长得像老鼠的老师,明明都有秃顶的校长,明明都有因为被欺负所以不想去学校的过往,明明都希望拥有朋友,明明会送她雪花玻璃球,明明有着同样被关在闹鬼的厕所隔间的经历,明明明明手那么好看,又为什么要忽然掐她的脖子,说要杀了她。
好委屈,好烦躁,好难过,好闷。
神经病。
神经病神经病。
她的脑子也不正常了。不要!不要不要!
心脏在抗拒,在挣扎在尖叫,在少年感受到额头的触碰,胆怯又小心翼翼地用脑袋蹭一下她的手心,然后睁开眼睛,完整的露出那双熟悉的墨绿色眼睛看着她时,凛凛总算重新控制住自己乱七八糟的大脑,一把将他推开。
无法理解的大脑无法理解的行为无法理解的自己,这一切的无法理解全部堆积在一起,压在她的心脏上,让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不断拔高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我很烦你啊能不能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你全部都记得的吧之前周目的记忆!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在报复我当时对你说的那些话对不对?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道歉和后悔的!因为我就是超级超级讨厌你超级超级想要欺负你反正有那么多人爱欺负你也不差我一个不是吗!谁让你杀了我二十多次,我只是在报仇而已!”
“”
空气沉默。
乙骨忧太颤动的瞳孔里惊惧交织:“什么…二十多次?”
“你不记得了吗?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只是帮你捡本子而已啊,你就突然把我杀了。所以,我超级超级超级讨厌你!一辈子都讨厌你!”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
乙骨忧太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思维仿佛被切断了电源,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穿着白色裙子、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弯腰在他身前,雪白的手递过来一个蓝色本子。
“这个,是你的吧?给你。”
被揍得发肿的眼睛上抬,看到的是女孩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的眼睛。
下一刻。
滚热的鲜血就溅上了他的脸。
女孩僵挺着身体朝后倒去,满是血的泥滩上,是她被啃掉脑袋的血淋淋尸体。
“站住!”
他听见很生气的喊声,一回头,就看到断成两半的女生尸体。
“混蛋别跑!”
漆黑楼道里,头颈分离滚下楼梯的女生尸体。
全部,全部都——
“呕——”
他用力弓着腰,脊背瘦到都能感觉出骨头的形状,睁得大大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酸酸的胃液混合着透明的口水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弄脏地面。“对…对不起……”他僵硬又狼狈地蹲下去,扯着袖子去擦地板。
但怎么都擦不干净……
擦不干净,擦不干净,擦不干净因为是他吗?衣服刚刚洗过,是干净的。因为穿在他的身上,很脏,所以地板才怎么都擦不干净。明明也觉得那些欺负他的人很讨厌,明明也觉得被关在垃圾桶里很讨厌,明明也想过不如干脆就让他们死掉吧这种事,可里香真的帮他办到后,却又一直道歉,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
明明清楚自己就是在嫉妒狗卷同学,话到嘴边却又说成讨厌稚名同学,一边这么说一边又掉眼泪,然后把自己嫉妒狗卷同学的事全部说出来,例如拥抱,亲吻,戳嘴角,用他的手机打游戏……明明就是在以退为进的撒娇,期待对方发现自己的口是心非。
明明希望自己被需要,希望自己活下去,为此不断做任务赎罪,寻找自己这种人也能活下去的理由,明明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让所有人都无法抛弃他,却又总是扭扭捏捏矫揉造作地一边嘴上说着害怕伤害到别人所以拒绝靠近,一边又疯狂想靠近别人和期待被拒绝的人主动靠近他。
就是因为知道稚名同学喜欢他的手部,所以才上传推特,就是因为知道稚名同学喜欢他的眼睛,所以那天她放学回家,迎接她的时候才故意摘掉帽子。
好脏!好恶心!像虫子一样!
去死!现在就去死!
他指尖撑地,艰难站起来。想要逃走,从这里立马逃走然后死掉!但他的视线十分模糊,跌跌撞撞怎么都找不到门,最后干脆从窗户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