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岁安点头,“是,我捉住了他,之后碰见了黄金楼里曾与你耳语过的衙差,说是也来捉他。我便将那鬼移交给了他。”
噢,看来是碰见也循着气味去捉鬼的大壮了。
“没错,这是计划,本来是想事先和你说的,但你”梵筠声选择跳过这环,因为他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要问:“先不说这个,你为什么要待在府门口的枯木丛里?”
戚岁安这回还算坦荡:“因为人太多。我讨厌人多。”
“但是又放心不下我,所以白日就呆在府外,晚上便进屋守着我?”
这话挺肉麻,也挺不要脸的,换以前阎王让他演,他都演不出来。
但是现在一想到这个丧气鬼如此在意自己,梵筠声又觉得不要脸也没什么,索性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然后戚岁安又闭嘴了。
这么一来,梵筠声就觉得自己更行了,他像蜗牛挪窝似的,一点点挪到床边缘,双脚小心翼翼地触到地面,试图站起身,然后就毫不意外地失力跌了下去。
那团影子终于近前,一个箭步闯入夜光之中,用完好的那只手臂一把揽住梵筠声险些摔落的身体,把他往上耸了耸,让他坐回床边。
梵筠声四肢还是很僵硬,但他尽可能迅速地回揽住了戚岁安的腰身,防止他再次缩回去:“别躲在角落了,黑漆漆孤单单的,能有我好?”
他又去缓慢地摸索戚岁安的另一只手臂,发现那只手被背在身后,乐了:“单手背在身后,岁安,你是在扮演守夜侍卫吗?”
还真别说,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为还真挺像的。
戚岁安象征性地挣了一下,看着梵筠声近在咫尺的脸,又不自在了,别过头,“不是,脏。别碰。”
梵筠声好像意识到什么,他先是使出一个假动作,戳了一下戚岁安的脸,趁着戚岁安放松警惕,立马将他背在身后的手臂牵扯到了身前。
笑闹之色滞在脸上,他捧着那手臂,即刻拧眉,“怎么弄的?”
戚岁安任他摩梭着血痕遍布的手臂,面色如常,好像这伤不是他身上的一般:“捉鬼时落了下风,被他伤的。”
怎么可能?存留于地府的暂时肉身轻易不会受伤,只有魂魄受创时才会表现出明显的伤痕。
“开什么玩笑,以你的法力,就算是手刃一百个野鬼也”
他说到一半忽然愣住,赶忙握住戚岁安掌心,探查他的法力与魂魄状况。
这一探查,如五雷轰顶。
什么叫一夜回到解放前。明明魂魄重伤的是他,可戚岁安现在的状况竟不比他好多少。
百思不得其解间,他忽然灵光一闪,想起那医士说的话,用近乎陈述的语气道:“我魂魄之上,那层强悍的法力护盾,是你结的。”
戚岁安回过头正视他,幽紫的眼瞳中看不出情绪,亦不置可否。
梵筠声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如果意识体能感知他自己的情绪,现在传输来的字眼也会是“很多情绪,复杂,不懂”。
他狠狠戳了两下戚岁安的脸,这回是真格的,有带情绪在的。
戚岁安被戳得有点痒,又有点痛,感觉脸上多了个窟窿,就伸手去捂脸。
他捂住半边脸,梵筠声抱住了他。
“你”
戚岁安浑身绷紧了,他知道这个拥抱没有轻浮的意味,甚至有点重。
说不上来的重,好像有东西在猛击他胸口。一钝一钝,又把那种恶心的感觉给唤了出来。
可是这和之前不一样了。是恶心吗?他第一次对于自己对这种情绪的归类产生了质疑。
拥抱对他而言算是新奇的体验,或许是跟这个有关?但之前的一些夜里,梵筠声也一直抱着他,拿他当人形枕头。
但是又不一样。梵筠声总是不一样。
他还在纠结这些,耳畔便响起了梵筠声清亮的声音。
“阿鱼说府里多了很多驻守衙差,我本以为你是与他们法力悬殊,所以能轻易进出不受限制。原来竟是因为魂魄受创,成了存在感薄弱的‘野鬼’么。”
不知道是不是这声音就在耳边的缘故,戚岁安觉得这声音没往常那么清亮动听,似乎情绪不佳,多了点沙哑。
戚岁安不知道他是哪里不舒坦,为何忽然情绪低落,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确是野鬼。”
其实可能连野鬼也算不上。他现在其实还是个生魂,充其量就是个孤魂吧。
梵筠声腾的一下直起身,低气压瞬间烟消云散了,他攥紧戚岁安的双肩,“什么意思,说下去。”
戚岁安不明白气氛突然轻快起来的原因,就像他刚刚不知道梵筠声为何低落那样,“字面意思,没有后文。”
可梵筠声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开始跟他咬文嚼字,“请详细说明,遇见我以前是怎样,遇见我以后是怎样。而我这个帮你结束了野鬼生涯的大好人,在你眼里又是怎样。”
“就那样。”
“你是在用这区区三个字回答我的三个问题吗?”梵筠声不满地看着他,“你好好说。”
既然句式已经给好,戚岁安不假思索道:“遇见你之前,野鬼。遇见你之后,不是野鬼。至于你还行。所以,就那样。”
毕竟只是二十分而已,“就那样”的评价应该很中肯吧。
“明白了。”梵筠声道:“所以你会对每个‘就那样’的人都这么舍生忘死?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戚岁安皱起眉头。这让他怎么回答。
说你是唯一一个“就那样”的人?还是说,你那无意给予的二十分,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所以为你舍生忘死也挺理所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