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希望那些苦苦挣扎的人能如愿活下去呢?——病魔不希望。
临到关头,就连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等待着最终的宣判书,告诉我们还剩多少可以陪伴的时光,幸运的五年十年,不幸的一年半载。
学生时代的我们废寝忘食地做基础研究,希望能对疾病的发生机制和治疗途径上能发现什么新的思路。
成为医生后我们也加班加点地分析临床数据,不止是为了多几篇论文申几个基金,更是为了能推着医学浪潮的前沿再继续前进。
但我们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安其姝母亲的病。
不过既然患者本人和患者家属都能看得开的话,那倒也还不算太过悲伤。
有人说亲人的离去是一场漫长的潮湿,那对于安其姝来说,迎接这场潮湿的过程本身也很漫长。
可惜我不能真正帮她分担这些,只能给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尽管她对此十分感激。
后来她接母亲出院的时候我也在场,她母亲远远地对我笑着挥了挥手,说:“谢谢小庄医生帮忙。”
后来她将母亲安顿回了武夷山那边的老家。
听说那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倒确实是个适合安养天年的地方。
搬行李这事儿安其姝没让我帮忙,她并没有公开我俩之间的关系,而我目前给予的帮助已经隐隐超出友情的界限了。
两年后,安其姝实在是没办法,只能买了手里的那套房子,才续上费用高昂的分子靶向药物。
她这才搬去和我住在一起。
终章
我和安其姝一起晋升副高的那天,科室为我们两朵“绿叶中的红花”办了庆功宴。
我在酒桌上比较能来事,明里暗里帮她挡掉了很多酒。
哦对了,我们这种庆功宴喝白的不喝啤的。
所以到后来四两白酒下肚,我已经是强撑神智了。
安其姝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我弄回了住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我简单清洗了一番才扔到床上。
我这回是真的烂醉如泥了——我知道她会带我回来,才会放心地喝了那么多。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银色素圈的,简单大方,很符合我们这种干外科的人。
当然,做手术前还是要摘掉的,不然术前刷手这一步都过不了关。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不记得戴戒指的前因后果了!
她趁我熟睡把这玩意儿就那么水灵灵的给我戴上了,也不解释,整的我两眼懵逼。
我那天早上从起床到洗漱一整个云里雾里,飘飘欲仙。
直到看到她留在客厅的信纸才终于悬着的心落了地。
她的字迹很清秀,并不像很多临床医生那样龙飞凤舞,她在信里这样写道:
“小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给你带上了戒指——昨晚你喝多了,非缠着我向我求婚,我拗不过,所以出去一趟给你买了这个礼物,希望你能喜欢——另外,今天也是我们认识十年的纪念日,我今天门诊下午六点左右看完,也看过你的排班表,所以今晚想邀请你一起吃顿烛光晚餐,希望你能赴约——最后,桌上是给你留的早餐,酒后记得养胃——其姝。”
事情的发展快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似乎又很合理。
我们竟然已经认识十年了,回想起来竟然有种千帆过尽的感觉。
那天的烛光晚餐是在医院附近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店吃的,具体的滋味如何我后来也记不太清,我只知道那天安其姝递给我一个文件袋,里面有她近两年的心理治疗经过和心理测评量表——非常经典的全套测试,包括pi、scl-90、sas、sds、cpi。
我在翻动这份病历资料的时候有些指尖发抖。
她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我以为要靠自己的行动去慢慢为她疗伤,却不曾想她是个果决的人,会用最直白和激烈的手段剜下伤口的腐肉,然后缝合血淋淋的创面。
她的神色郑重而诚恳:“小庄,我已经经过三个疗程的心理疏导治疗了,现在各项指标都很正常,除了可能因为工作原因还有点焦虑以外。”
我看着那厚厚的一沓量表,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之前我没有告诉你我在做心理治疗,是怕你担心,怕你有心理负担,现在我已经能释怀很多了”她顿了顿,深褐色的眼眸盈着烛光,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看进我心里。
“所以小庄,我为之前自己的反复无常感到抱歉,但那真的并非我本意希望你能接受现在的我,一个更好的我,好吗?”
其实我从没想过我们能进展到这一步。
我之前已经做好准备后半辈子都谈柏拉图式恋爱了,甚至说哪怕她就一直拿我当朋友也行,只要是所有朋友中最特殊的一个就好了。
我以为我和她之间是“追及问题”,没想到原来是“相遇问题”。
那天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在双方都清醒、没有其他不i可抗力因素的情况下,睡在同一张床上。
对我来说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但安其姝告诉我这梦是真的。
我看着怀里熟睡的安其姝,那是我明里暗里喜欢了十年的人。
人生没有几个十年,而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与安其姝密不可分。
未来事业蒸蒸日上的几个十年也将与她并肩同行,想想还挺圆满的。
写到这里,我也开始感觉到自己有些激动得语无伦次了,净说些没逻辑的怪话。
但那又如何呢?
我与她之间的故事本就是一场横跨十年的爱情长跑,尽管途中有些许坎坷,最终的结局是小学妹暗恋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