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府中,冯紫英正和张友士说话,忽听得门房小厮来报,说是珍大爷下帖子请张先生过府看个病人!
冯紫英冷笑道:“怎么?他那儿媳不是才过门没多久的吗,又“病”了?”小厮不解冯紫英的意思,只能依言回道:“说是那西府中的二姑娘,失足从高处跌落,想是摔得不轻。”
一个“二姑娘”刚出口,冯紫英“腾”地一下坐起来,厉声问道:“她不是西府的吗?去东府干嘛?又怎么会从高处跌落?!”
这一声骇住了小厮,结结巴巴地回:“这,正月里,约莫是亲戚家吃年茶吧!雪天地滑,一时失足也是有的——公子既问,我把来人叫进来回话?”
冯紫英听他这么说,才知道自己一时想差了,贾珍父子固然无耻,可那丫头也不是个好惹的,况且还是亲戚。于是掩饰着咳了两声道:“不必了——”
“那我,去看看?”
“师傅医者仁心,想去就去吧,我派人送您!”
“哦,哈哈哈哈哈——我有心,你有意,看来这一遭是非走不可了。我倒是要去好好瞧瞧这二姑娘”
“我曾经得她帮了一点儿小忙,又是累世故交之谊,师傅别多想!”
张友士并不答他的话,笑得意味深长地走了。
迎春刚到院子门口,就看到屋内的丫鬟早一齐迎了出来,想是早听到了风声。
待张友士进来府中时,贾母王夫人等人已到了好一会儿了。黛玉哭得眼睛通红,一连声地问:“怎么好好地摔了——”迎春只好分神来安慰她。
尤氏和她儿媳妇两人讪讪地站在旁边赔笑看情况,这亲戚家的姑娘在做客时摔得这么惨,自家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干系,如今只盼着她没什么大事。
迎春见状就对当着众人说:“劳太太们费心,是我淘气,看见假山上有个果子红艳艳的映着白雪好看,非要爬山去摘,司棋拦不住我。
没成想那一个小丫头走的急,没瞧见人影,一时不妨才撞上了。大嫂子别为着这么点小事存在心里,倒是我的不是了。”
“正是这话,她小孩子家没个轻重,珍儿媳妇儿你们如何时时照管得到。听我的,只别多想。便是那个丫头,也不要过于为难她,正月里头,就当是为二丫头积福吧!”贾母一开口,尤氏那口气才放了下去。
迎春正想那撞人的小丫鬟恐怕要不好,若为着自己搭上了一条性命,以后午夜梦回只怕不安生,索性就自己把这过错揽了,也好全了这亲戚间的情分。
况且这话说出来,就算贾母不接,邢氏王夫人也会接。为了这一摔,倒不值当她们为难亲戚,自己又不是宝玉。
迎春对自己的地位拿捏的很准确,贾府众人能为她做到哪一步,她心知肚明。所以台阶给的很爽快!只是毕竟要受这一遭罪,实在称不上愉快,自己不爽快吧,没个人陪着多孤独!
“诶?宝玉呢?这大半日没见他了。雪天路滑,让人忧心,可有人看见他没有?”
听说茗烟挨了板子了,他上次助着宝玉在学堂闹事,就在王夫人面前被记了一笔。这回胆子更大,正月里带着宝玉出府乱逛!要知道,这年月人贩子可是相当猖獗的,像宝玉这么大的年纪,说拐走就拐走了。
任你再权大势大之家,人往那海船上一送,父母亲人一辈子都别想再见!这样的日子,两人一个扈从都没带就出去逛了。王夫人气的半死,宝玉可是他的命根子,有任何一点闪失,都会碎了她的心。
所以等宝玉主仆二人回来,府中已经闹着找了他们好一会了。王夫人问他们去了哪,两人都不敢实话告诉往袭人家去了,只说去冯紫英家白逛逛,因为是走熟了的路,所以没告诉人。
也怪他们运气不好,扯谎非扯到了冯紫英身上,若真是在冯紫英家,早听说迎春摔伤的消息了,宝玉还能安坐?便是不好立刻回来,冯家的人看贾府众人找的这样,也不能不告诉。
这谎话越发惹恼了贾母王夫人,王夫人命人下狠手把茗烟一阵好打。看那情形,不养个两个月是下不来床的。
迎春才出了这一口辣眼睛的气,就得知一个“噩耗”。她脚上的扭伤倒还好,没伤着骨头,包上几天的药,多多静养也就好了。严重的是背上,撞得比想象中要狠,得喝一阵子汤药呢!
更惨的是还要用药油把淤血揉开,凤姐处送了几粒山羊血黎洞丸来。力气大的嬷嬷把迎春揉的鬼哭狼嚎。
晚间,张友士回到冯府,还吃惊冯紫英竟然没来打听消息,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见他正端坐在自己房中,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起来读的很入迷。
张友士也不逗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哼笑道:“放心吧,并无大碍。这姑娘素来身子强健,好好养段日子就好啦!就是背上撞得狠些,恐怕要吃点苦头。”
冯紫英闻言顿了顿,开口道:“陛下上次赏了一盒子好药,说是云贵那边敬上的,有镇痛的效果,正合治淤伤,您明日给她送去吧!”
“那样的好药——”张友士刚反驳,却又笑道:“罢!是我着相了,千金难买一笑,你也开窍啦!”
“师傅想多了,我不过是偿还她的恩情!”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只提醒你,她只是一介庶女,如何做得宗妇?何况贾府如今看着热闹,这里面的腐朽你比我清楚,值或不值,你心里要有本帐!”
迎春并不知道别人正讨论她值不值,她被后面的伤折磨得脾气火爆。只能趴着睡不说,揉淤血的时候疼的宛如酷刑。还好张友士第二天送来的新药勉强镇住了痛,但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