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垂下眼睑拨弄碗里的饭,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就是走神了。”
“对了佩莲,往后这些话你可别对旁人说,都是巧合而已。”既然贺青山已经死心了,她也不能纠缠别人。
佩莲失望地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很高兴呢。”没有那个姑娘听见有人喜欢自己的不高兴的,更何况是贺青山那样挺拔俊秀的人物。要不是他从小就跟她二哥走得近,这么多年下来都把贺青山当作亲哥一样的存在了,她说不准也会动心。
巧云不是高兴,是激动,她为自己能得到这样一份喜欢而欢喜,又因为自己亲口拒绝了而感到难过。
佩莲接着叹了口气,随口说起,“青山哥最近太辛苦了,白天要打柴换钱,晚上还要照顾他娘,整个人瘦了好些。”
巧云侧头问,“他娘咋了?”
佩莲耷拉了眉,“温婶儿从前段时日就病了,近来好像病势越来越重,都不太能起得来床了,我昨天跟我娘一同去看过,听温婶儿一直咳,然后总是揉胸口,说胸口疼。”
中午等佩莲走后巧云想了许久,自己该不该去找贺青山呢,最后做了决定:他帮过自己那么多,自己不能浑然当做不知道,无论如何也该问候一下才是。
于是她下午干完了活后,就背了扯的黄豆往山下走,等走到那条隐秘小道时,拐步进去。到了大石坪,她把背篼放在边上,坐在石头上往下面的小路眺望。他娘要看病吃药,他还要砍柴卖柴,总是少不了要走这条路的,她就在这里看着,一定能等到人。
她等了好久好久,山路上零星走过了几个干活归家的庄稼人,直到太阳都快下山了,她才等来想等的那个人。尽管只是模糊的轮廓,可她就是确信那就是他。
巧云精神一振,拣了块小石头握在手里,找准时机和方位,朝他前方不远的必经之路掷过去,他像是受到什么感应似的,抬头往这个方向看来。
没过多久,贺青山的身影就出现在巧云的斜后方了。
他确实瘦了很多,面容有些憔悴,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很亮。
他先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像是不敢相信似的。
巧云向他那边走了两步,“我在等你。”
他好像是想起什么,哦了一声,走过来,“我这几天很忙,上次没来。你是找我有事?”
他好像从没想过她会无事来找自己,其实是不敢这样想罢了。
“我听说你娘病了,情况还好吗?”她问。
贺青山瞥见她放在一边的黄豆,明白了她今日是上山去干活了,自然也就知道是谁跟她说的了。
“不太好。请了好几个郎中,开的药总是不见效。”他的眉头蹙着。
“到底是什么病?”
他神情忧虑地摇摇头,“说不清楚,几个郎中各有各的论断。”
巧云想着,那这确实是有点麻烦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呢?上次我见她看着挺好的。”她说的是年初亲自上门去道谢的时候。
贺青山道:“她自来有个咳嗽的毛病,最近天气冷了,她着了凉,就把这病引发出来,日夜都咳,现在连带着心脏也牵着疼了,万幸的是还没咳出血来。”
一旦咯血,那多半是不治之症了。
巧云想起她爹受伤的那段时日,惶惶无依,想来贺青山现在心里也不好受。
“本地的郎中不行便去外地看看,总是能看好的,你别太担心。”她这样劝慰。
贺青山点了点头,“我在镇上听人说,邻县有个齐郎中治这病拿手,正打算带她去瞧瞧。”只不过还听说找那个郎中看病花费颇高,家里的继续这段时日已花去不少,手头的钱怕是不够。
他最近这样辛苦打柴,便是想多换些钱。
家里银钱紧张,还得瞒着他娘,她始终还惦记着把家里那点地给赎回来,死活不肯动用继续,这段时日他拿钱看病都是偷偷摸摸的。
巧云不明就里,但想着家里有人生病,要么是人手,要么是银钱,这两样总是容易欠缺的,于是就问他,“银钱可够?差的话我帮你想想法子。”
贺青山本不想张口问她借,她独自顶门立户不容易,可看她眼神殷切,又转了话锋,“约莫还差十来两银子。”
这点银子巧云还拿得出来,她当下就道:“你在这儿略等等,我回去给你拿银子来。”然后就背着黄豆快步下山去了。
贺青山席地坐下,绷紧的神经有那么些放松,他的目光追随者山路上那道身影,久久不愿挪开。
他娘这一病,能治好是最好的,最坏的是钱花尽了,人也留不下。他和她无形中好像离得更远了,就算她能嫁给他,他连安身立命的田地都没一分,又拿什么去娶她呢。
巧云很快便又来了,她路上走的快,额角的汗水打湿了鬓发,脸生红晕,整个人看上去暖暖的。她撒开手,将捂在怀里的东西露了出来,打开荷色手帕,里头林林总总地有不少钱,有碎银子,也有铜钱。
“这里一共是二十两,你先拿去用吧。”她将钱捧给他。
“如何用得着这么多?”贺青山微瞪双眼,她怎么这般赤诚呢,说一给二,将一腔热忱就这样赤裸裸地展露出来,也不怕别人坑害她吗?
他心里生出觉得她傻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却叫他觉得很甜,比这辈子吃过最甜的蜜糖还甜。
不过大概也只有他会觉得她傻吧,从小到大,还没人在她那儿讨到过便宜呢。
“你拿着吧,外出多有不便,多带些银钱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