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脑CT显示了多发腔隙性脑梗,是搭桥术后的新症。但我们也找了神内会诊,判断目前不是脑梗导致的谵妄,而更像是低T3综合症。”
林晃看着那堵厚重的大门,“低T3……是什么?”
“是术后应激的一种内分泌紊乱,主要表现为意识障碍、昏睡与极度兴奋。如果真是低T3来的,恢复意识的可能性就很大。可病人迟迟不醒,肺感染严重,下午急发呼吸衰竭,好在抢救过来了。”
林晃沉默了许久,问道:“北京的主刀大夫怎么说?”
大夫被问一愣:“什么北京大夫,手术是咱们心外的大主任给做的。”
林晃木然地看了他半晌,心尖忽然一颤,“这阵子邵明曜都是一个人陪护吗?”
“是啊,就他自己。你是他弟吧?”大夫叹气道:“你们家到底什么情况,爸妈也不露面,就让个刚成年的孩子一个人扛着,他要累死了。”
大夫说前阵子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人来打听邵松柏,邵明曜不让透露病人还在本院。要不是之前林晃也在这边陪护,他会像打发那伙人一样把林晃打发走。
林晃走之前问:“您跟我说句实话,爷还能撑住吗?”
“没人能保证。”大夫谨慎道:“搭桥很成功,低T3也不是绝症,但肺感染随时会要命,如果他再不醒……”
林晃听懂了,“还有几天时间?”
大夫顿了顿,“三天抢救了两次,病情恶化速度是很快的。我们希望他能在四十八小时内醒来。”
林晃走出医院,脚像灌了铅一样沉。
愤怒、心疼、恐惧,各种情绪揉成一股可怕的蛮力,撕扯着他,摧心肝一样地疼。他想抓住邵明曜的肩膀怒吼,想要一拳把他揍倒在地。
但,却又更想抱住他,想紧紧地把他嵌在怀里,对他说,累了就歇会吧。
邵明曜,你能不能别撑着了。
能不能别一个人撑了。
林晃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圈,找不见人,到后半夜才无力地回到家。
走之前,他留了邵家院里的灯没关,可这会儿小院却黑灯瞎火。
他心头一喜,叫道:“邵明曜?”
不等有人回应,他又提腿跑进屋里,“邵明曜!”
可屋里也没开灯,鞋柜旁没有多的鞋子,各屋都不见人影。
北灰蔫蔫地趴在树下,林晃走过去一拉灯绳,这才发现是灯泡烧了。
小院本就漆黑,可那一瞬,他却仿佛心里也一下子断了电。
许久,他一步一步向后退,退到长凳前坐下,抬头望着夜色下的老杏树。
初春那阵,他和邵明曜还没道破对彼此的喜欢,在一个午后,邵明曜替爷去乡下送东西,他就和老头一起坐在院子里晃着腿吃桃酥,等邵明曜回来。
那时爷还没生病,对着老杏树想念奶奶,想要奶奶也尝一口他烤的桃酥。他听得难过,终于为了当年鲁莽毁树的事正式对爷道歉,可爷不仅不怪他,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树不是他打坏的。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发生时便发生了。不必纠结,不必挂念,人也如此,树也如此,顺其自然吧。”
转眼又是夏天,就快六年了。
林晃望着枝叶再度繁茂的老杏树,眼睛又酸又胀。
他心如明镜,树就是他打坏的,怎能随便拿一句“没有原因”就躲避责任。
就像此刻,爷躺在ICU性命垂危,他又如何能不挂念、如何能捏着一句“顺其自然”就此释怀。
他且如此,邵明曜又是什么心情。
林晃像雕像一样在长凳上坐了一宿,北灰也不睡,挨在脚边静静地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