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歌对小姑说再见,李立平妹妹摸摸她的头,说:“再见再见,你当然是要跟你妈妈回大城市里过有水准的日子的,哪会在穷姑姑家呆一辈子?”
李立平与方宁颜把孩子接回家。他们并没有太多地交流,各自想着心事。
终于,李立平说:“我们在这边过了周末再回去吧,马上走的话,怕老太太又是一大箩的话。”
宁颜简短地答:“好。”
李立平两口子去他妹妹家接孩子的时候,李父也正在家里劝自己的老伴儿:“你就随他们去吧。只要他们还能过下去,就让他们过下去。哪家两口子不吵架,吵得狠了一上火说离婚也是正常的,还真的离了?又不是什么有脸的事。”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太欺负平侠子了。”
“你咽不下气有什么?你儿子咽得下就行了。”
李母长叹一声:“真是想起这个来我就气,不晓得他为什么那么巴结她,自轻自贱,又不比她矮半截,我们儿子不是马上要做院长了吗?”
“唉,你随他吧随他吧!护着老婆是我们李家男人的传统。你那个时候跟我妈闹成那个样子,我不是护着你?”
“要接着往下过也行。要让她倒茶赔礼!不能说离就离,说不离就接小孩儿走,拿我们一家子当猴子耍!”
“这个是要的,是要的。”
李父果然跟儿子私下里说,要宁颜给他们老两口敬个茶倒个歉,李立平原以为宁颜一定拉不下脸来,谁知她想了一想就答应了。
当晚,吃完了饭,那老两口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大桌旁,四只眼齐刷刷地望着捧了两杯茶出来的方宁颜。
方宁颜先给李父敬了一杯茶:“爸,我不懂事,让你们为我们操心,对不起。”
这一声爸,方宁颜叫得诚心诚意,毕竟,从头到现在,他对她不错,没有半句重话,她记得他的这份关照。
转过来,面对着李立平的母亲,方宁颜原以为自己会很难开口说对不起,可是望着那张板着的脸,纵横着皱纹,不屑里有着悲伤,轻蔑里混着疲乏,她活得不见得比自己轻松。
“妈,是我不懂事,一直让您不开心,请你原谅,以后不会了。”宁颜说。
李立平妈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接过茶,又放到桌上,开口:“安安生生过日子是最要紧的。我们可经不起折腾。平侠子在学校里也算是大干部了,要顾到他的脸面!”说完端了杯子喝茶。
宁颜到李家是周五,她在李家住了两个晚上,李立平说好,周日下午坐车回去。缓歌跟他们一起睡,夹在爸爸与妈妈中间,小孩满足地一会儿翻过来冲着这个,一会儿翻过去冲着那个。每天夜半,宁颜按往常一样,叫缓歌起夜。
周六这天晚上,宁颜照例把缓歌抱起来,李立平转了个身,又睡了。
孩子迷迷糊糊地没有醒。这个晚上,宁颜刻意地让她少喝水,连水果都没有给她吃。
她抱着孩子,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大包,打开房门看看,走了出去。
到了卫生间,宁颜把女儿放下来,让她坐靠在抽水马桶上。迅速地打开大包,拉出孩子的衣服,那是她偷偷准备好的。
她的手抖得几次把衣服掉在了地上,手指僵直得不灵活,好容易给女儿穿好了。自己的长羽绒服她是挂在客厅一角的挂衣钩上的,她出来穿上羽绒服,连鞋子都是事先想好的,没有绊没有带子的,蹬上就行。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自己想出来,自己设计的。
她得先自救,老天才能救她,方宁颜想。
衣服穿着并不妥贴,可是宁颜顾不得了。抱了熟睡中的孩子,向门口走去。
突然,李父李母的卧室门开了,李父走了出来,开了客厅的小灯,也向卫生间这边走来。
看到宁颜与孩子,他一下子定住了,不可置信地无措地站在那儿。
宁颜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绝望地望着李父,象一只刑台上的牺牲。
李父看了她好一会儿,脸上是一片波涛翻滚。
最终,他无声地长出一口气,走过宁颜身边,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
宁颜飞速地拉开大门,走到屋外一片寒凉中去,轻轻地带上身后的门。
宁颜在街上疾走。
天很冷,可是她也不觉不到,耳边呼呼的风声,是那样地恐怖,她象是走在黑暗的山谷里,但是走出去,也许还是有日头的。
街上没有出租,小县城的晚上是打不到车的,宁颜步行了一个多小时,走到早早打电话定好房间的饭店,那是她和李立平结婚时住过的饭店。
她要在这里呆到明天中午,跟饭店定好,他们会帮她叫好车。
宁颜以为自己一定会一夜不能睡,事实上并不是,她睡得很好。
慌乱的心在陌生的房间里安定下来,女儿熟睡在身边,她捏着她的小而暖的手,很踏实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八点半。
缓歌醒来叫妈妈。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突然的变化,叫孩子惊恐不安。
宁颜很认真地告诉她,妈妈现在要带你回南京去。
缓歌问:爸爸不去吗?
宁颜说:爸爸暂时不去。爸爸会出差一阵子,到一个挺远的地方,他怕你会哭,所以没有告诉你。你会跟妈妈一个人过一阵子。
缓歌说:爸爸会不会回来?
会。他会。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跟魏阿姨和魏奶奶再住在一起?
是,不过我们也许会搬出来。
为什么?
因为那是别人家,人不能一辈子住在别人家。以后妈妈会带着你到一个新家里去住,但是我们还是会常常到魏阿姨魏奶奶家去玩儿,你要想在那里住两天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