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断绝生命的方式使他的青春得以永恒,但是方宁颜没有那样的胆色。
又一天李立平跟在宁颜后面的时候,她停下来叫他:我们回去吧。
宁颜妈妈看见李立平平静里有一种以往从不曾有过的亲近。她留他吃了饭,饭后坐在一块儿聊天,说起学校与单位的事情,完全若无其实,一个月以前发生的事仿佛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李立平这一晚颇有一点妙语连珠,妈妈很亲切,爸爸有点沉默,宁颜则有点迷糊。
事情的发展有一点超出李立平的想象,他料不到这一次的分手居然成全了他和宁颜的婚事。
李立平懂得打铁趁热的道理,很快向宁颜求婚。
李立平说:“宁颜,我会对你好的。一定。”
宁颜忽然觉得非常地疲累,那种累,从骨头缝里一丝丝地渗出来,没得让人灰了心,生了一切由得他去的绝望。
两家人终于坐在了一张饭桌上,饭店是宁颜妈妈选的,相当不错,菜一道道地上来,每一个人都穿着整洁得体,宁颜妈妈还戴上了藏了多年的翡翠的首饰。李家父母也是一身新衣,上面尚有浅浅的折痕,言语间非常地客气,直说自己儿子是高攀了。
李立平的母亲在饭桌上还用了公筷,熟极而流,仿佛从来都是如此讲究的。
他们商定了婚期。
李立平决定先暂时住在学校的筒子楼里。
宁颜妈原本提出给他们买一套房子,李立平拒绝了。他说,学校很快就要再次积资建房,想来应该可以轮到他,而且,他愿意与学校的人住在一块儿,人文环境好。
宁颜父母也同意了。
宁颜妈对宁颜说:“你不住在家也好。我们跟你们年青人也过不到一块儿去。有空常回来,也不是离很远的。”
数月的忙乱过后,还有两三天的功夫,正日子就到了。
这一天晚上,宁颜妈最后一次整理着女儿的嫁妆,把一床水红缎子的被子打开让女儿看:“这还是小时候李阿姨送的,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说这个真好看,妈就说等你出嫁时给你做床被子。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这两床被子是请全福太太替你缝的,现在用这种被子的少了,都用被套。可是新房里终归还是要摆一下的。”
妈妈又把新买的一只小小皮箱拿给宁颜看:“这个箱子,等正日子的时候再拿走。你记住不要给李立平看,这是妈给你的。”她打开箱子:“到那一天,妈会在这四个角给你放上钱,这叫压箱底钱。你记住,这笔钱你用自己的名字在银行开一个户头,千万别让李立平知道。”妈妈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看女儿:“这不是妈叫你坏样,也不是要离间你们小夫妻的感情。李立平是个过日子的人,家里的钱他掌握着你也少操一份心,不过,自己要多留一下心眼,存一点私房。男人手里有钱,歪瓜裂枣的也周正起来,女人手里握着几个钱,多少长一点底气,你明白吗?”
母亲终于哭了,一滴泪亮晃晃地挂在鼻尖上,多少有点滑稽,象是舞台上含泪的小丑。
宁颜转回自己的房间,父亲跟了进来。
他穿着居家的衣服,身姿依然挺拔,面容在灯光下看略有些苍老,衬得眉宇间两分忧伤愈发地鲜明。
父亲问女儿:“宁颜,你是不是,真的想跟这个人结婚?”
宁颜过了一会儿答:“是不是都要结,已经领了证了。爸,从法律上来讲,我是已婚人士了。”
一九九九年的年底,李立平与方宁颜结了婚。
新婚的那天晚上,宁颜背着李立平打开母亲一直拎在自己手上直到最后才交给她的小皮箱。
四个角里果然压着厚厚的一叠钱。
每个角两万,一共八万。
宁颜把钱装在一只旧的鞋盒里,塞进床下的角落里。过了两天,真的在银行开了一个户头。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会用到这笔钱,度过一段最难的日子。
倩茹的婆婆病得更厉害了,倩茹与苏豫在医院单位与家的三点一线间疲于奔命,苏豫还要去上课,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倩茹妈帮他们找了一个保姆,四十来岁的年纪,家事挺利落,饭做得也不错,但是人家明说了,生病的老人她是不负责侍候的,所以,看护苏豫妈的责任渐渐地多半落到了倩茹的肩上。
这一天,倩茹回家一进婆婆的房门就闻到一股子恶臭,她走到婆婆床边。
婆婆坐在被窝里抬眼望着她,眼神如同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地惊恐。倩茹想把她的被子掀开,她死死地抓着被角不放手。
“妈,我看看,没关系的。”倩茹执意拉开被子。
那种气味简直能把人冲一个跟头。婆婆开始低低地哭,枯枝一样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拼命地想重新把被子捂上。
倩茹叫来保姆,开始那位阿姨颇有点犹豫,不太想帮忙。倩茹软语请求了半天,她上前来,帮着倩茹一起把苏豫妈从床上抬下来,推进卫生间。倩茹只穿了内衣裤,替婆婆一点点地冲洗了半天,擦干,再帮她换上干净衣服,又和保姆一起把她放进轮椅里,暂时坐在客厅。
倩茹再去收拾那一团糊涂的床单与被子,放到水笼头下冲,再泡进洗衣机里,倩茹自己才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在哗哗地水声里,倩茹拼命地呕着,五脏都要吐了出来似的。
等到一切弄完了,倩茹端了做好的饭菜去婆婆屋里。
苏豫妈已平静了下来,端了饭慢慢地吃完。倩茹收了碗筷转身刚要走,苏豫妈伸手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