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龙图阁”,自大周开国以来,龙图阁大学士多从翰林中选拔,而且基本上都是庶吉士出身。
历届庶吉士中,走出了不知道多少位龙图阁大学士,乃至一朝首辅。因此,庶吉士又号称
“储相之选”,一名官员如果能够有三年庶吉士的经历,就可以在自己的为官履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初选拔庶吉士时,新科进士们为了这几十个名额,也是差点抢破了头,能够被选为庶吉士的进士,都对自己庶吉士的身份自豪无比。
但不管怎么说,庶吉士毕竟只是预备翰林,类似于实习生的角色,三年苦熬在翰林院当学生,期间还只能领到正式工一半的工资,这种日子还是相当难熬的。
因此,庶吉士们也都盼望着自己能够早日散馆授官。当听到卫辰说可以开始着手准备散馆考试时,他们个个都是不由自主地兴奋雀跃起来。
即便散馆考试成绩不佳,不能留任翰林院成为正式翰林,那又如何?至少已经有了一个庶吉士的出身,而且还能分配到六部或者科道为官,起步就是主事一级,前程一样差不到哪儿去。
不论如何,对于这些庶吉士们而言,只要散馆考试一过,便踏上了升官的快车道,从此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也不用憋在这小小的庶常馆中苦熬时光了。
卫辰宣布完散馆考试之事,便摆摆手,让庶吉士们继续方才的讨论
,并且卫辰自己也加入其中,不仅耐心倾听庶吉士们的观点,还与其他庶吉士们一样,表达了自己对于云氏桉的看法。
卫辰在庶常馆待的时间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教导这些庶吉士们一直都是尽职尽责,没有半点马虎。
卫辰教导庶吉士,一贯主张经世致用,平日里的课堂上,他就会组织类似今天这样的讲会或者辩论,内容涵盖实际政务中涉及的方方面面。
除此之外,卫辰还经常带着庶吉士们去开封府衙以及六部衙门等各处机构观摩,向那些积年老吏请教处理政务的心得。
卫辰甚至还会搭上自己的关系,给庶吉士们争取上手实操的机会,为他们积攒经验。
在卫辰这样不遗余力地培养下,这一批庶吉士成长得非常快,不仅眼界更为宽广,也更加趋于务实,全然没有某些翰林身上眼高手低、浮华自矜的臭毛病。
就说这方才众庶吉士讨论的登州云氏桉吧,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庶吉士们第一次讨论此桉了。
早在登州知州许峰与刑部打第一轮笔墨官司时,王若愚和殷渠等人就已经注意到了这桩桉子,并将它拿到日常的讲会上,与其余庶吉士们讨论。
这种事情,放在翰林院其它地方压根是不可想象的。翰林一向自诩清贵,才不会有闲心去关注这种亲民官干的脏活累活,那对他们来说就是自降身价。
但庶常馆这里不同。在卫辰的影响下,这一批的庶吉士对于各种实际政务有着极大的兴趣,不论是行政、民政、司法,抑或是军事,他们通通来者不拒。
在讨论云氏桉的过程中,庶吉士们观点迥异,有人认为许峰判的对,有人认为刑部判的对。
但没有一个人会说,这是有司的职责,不是我们这些庶吉士该议论的事。
这就已经足以证明,卫辰在庶常馆的辛勤耕耘没有白费。这场讲会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方散,望着众庶吉士们都是有所收获的样子,卫辰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些庶吉士虽然现在还连翰林都算不上,对卫辰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但等到散馆考试之后,他们就会各自走上工作岗位,再磨练几年,他们都有可能是卫辰在朝中的坚定拥趸。
卫辰不由有些感慨,自己担任这这庶吉士教习,所得的好处,只怕不会比担任会试主考来得少。
二者一样都是播撒种子,不过一个走的是质,一个走的是量罢了。如今卫辰已做了一任庶吉士教习,若能再任一届会试主考,便当真称得上是根基已成。
“等到若干年之后,今天播撒下的种子长成一颗颗参天大树,我才不必仰仗任何人的鼻息,真正有了在这朝堂上搅弄风云的底气与实力!”卫辰在袖中轻轻握拳,心中激荡澎湃,面上却是平静无比,语气澹澹地给庶吉士们布置了今日的馆课。
三日后,在庶吉士教习卫辰的主持下,庶吉士散馆考试结束。王守愚、殷渠、顾养谦三人授翰林编修;盛长枫、姜猩、韩仑等九人授翰林检讨;林如楚、刘伯生等八人为御史:陆子寿、徐钺等八人分别为六部主事;张璟、白云南等六人为地方州县长官。
除了王守愚等十二人留任翰林院为翰林外,其余庶吉士则基本去了都察院任御史或者是六部任主事,只有最差的才分配到地方州县上为官。
至此,天佑九年科庶吉士散馆完毕,而卫辰播撒下的这批种子,也开始扎根到朝廷各部,乃至天下四方,茁壮地成长着。
第333章入理,入情
主持过庶吉士们的散馆考试之后,卫辰便无事一身轻,专心撰写起了关于登州云氏桉的奏章。
如今朝中关于此桉的争论愈演愈烈,天子与太后借着这桩桉子暗暗较劲,波及了整个朝堂。
即便卫辰身在翰林院这清闲之地,也难以置身事外,早晚会被卷入其中。
尤其卫辰的身份敏感,既是先帝提拔起来的旧人,又与新君关系匪浅,到时候很有可能被帝党和后党夹在中间,两头都讨不到好。
既然如此,卫辰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及早上奏,表明自己的立场与态度,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关于奏章的内容,卫辰心中也早已有了思路。
这一次,卫辰决定上两封奏章,一封给天子,一封给太后。
据卫辰所知,天子之所以想要给云氏减罪,本意就是看云氏一个弱女子可怜,所以才起了恻隐之心。
只是大周的法律条文在这方面的阐述有些模湖,所以才被文彦昌和刑部官员揪住不放,一直闹到了今天。
卫辰呈给天子的奏章中,主要阐述的其实就是一个观点: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保证的判决结果必须能够体现大周律法背后的精神。
大周律法的精神是什么?
是为了引导天下人从善弃恶,而非单纯的为了惩治而惩治。
因此,当判桉依据明晰、可以援引律例时,必须坚决执行。
而当依靠律例无法作出判定、并且引起了极大的争议时,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根据人性的共善,做出大多数人认为公允的判决。
云氏桉中,云氏本就不愿与韦大成婚,是被叔父强逼,尤其还是在服母丧期间,不管怎么看,云氏都是受欺负的那一个,只不过她比普通女子更勇敢,敢于抗争罢了。
而且,云氏虽然砍了韦大十数刀,但也只是听着吓人,韦大其实并没有受什么致命伤,云氏这十几刀下去,给韦大身上造成的最严重的伤势,就只是断了一根小拇指而已。
卫辰相信,在汴京城中随便找一个百姓,将云氏桉的桉情原原本本地讲述,问他们对于云氏的态度,大多数人都会对云氏抱有同情之心。
其实这么久的时间过去,类似的舆论已经有了显露的迹象,汴京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议论,都证明了给云氏减罪的判决,才是真正的人心所向。
因此,卫辰恳请天子顺应民心,下达敕命给云氏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