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繁听到这话,一下就抬起了头来,村子里并无私塾,寻常都是老一辈认字的给小一辈教,厉七不认得几个字,他母亲也是,他适才把玩的毛笔是捡的别人的,捡到的时候就没剩几根毫毛了,而他更没有墨锭可用。
傅玦温和笑了一声,“别的不必说,只说说你姐姐平日里是怎样待你好的。”
此刻的傅玦太过温柔,语气更好像兄长在对弟弟说话,他眼底也沁着笑意,看着厉繁的目光,仿佛厉繁犯什么错他都能原谅,戚浔在旁看着,暗道了一声老狐貍,生的如此俊朗,又如此会做戏,厉繁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哪里顶得住?
果然,厉繁紧缩的肩背一下放松了,“我姐姐……比我大好几岁,自小便待我极好,有好吃的也给我,还给我缝衣裳,给我纳鞋子,她和母亲一样有病,母亲卧床之时,便是她来做饭,她做的汤饼很好吃,夏天的时候我与她睡在一处,她给我扇蚊子,等我睡了她才睡,她还给我洗头发——”
小孩子说话没有条理,想到什么说什么,傅玦又问:“她有教你写字吗?”
厉繁摇了摇头,“她也不会,如果她会,她一定教我,她说过以后会送我去念书。”
傅玦点头,示意楚骞给银子,楚骞给了一块银子放在厉繁手中,厉繁捏着那银子仔仔细细的看,傅玦这时又问,“你姐姐对你这样好,她有病在身,你可对她好了?”
厉繁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我有对姐姐好,她病的起不来床时,我也学着生火做饭,我把饭给她端到她面前去,我还想着等我长大了,便给姐姐买裙子。”
说到此处,厉繁眼眶微红,很快便抹起眼泪,好像一下子想到了姐姐已经死了的现实,傅玦这时又问:“听说晚上你们村子里有狼,你和你姐姐见过吗?”
厉繁摇头,“没见过,只是姐姐叮嘱过我,让我晚上不要随便乱跑,我问她我什么时候才能晚上出去玩,她说长到她那么大的时候。”
傅玦听到此处,和煦的眼瞳骤然一暗,他敏锐的道:“难道你姐姐不怕狼吗?”
厉繁又摇头,“她不怕,她每次出去都是父亲陪着——”
说到此处,厉繁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惊恐的望着傅玦,一张小脸变得煞白,他这模样,不用问便知道,他刚才说出了厉七不让他说出口的话!
厉念会晚上出去玩,她不怕狼,因为有父亲陪着。
厉繁害怕极了,捂着自己的嘴巴,银块都掉下来,他又一脸惊恐的转身看出去,似乎害怕厉七在外间听到他说的话,见门紧闭着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满脸的懊恼与忌怕。
傅玦还是那安抚人心的温柔笑意,“你别害怕,你告诉过我的话,我不会让你父亲知道,你姐姐晚上出去的次数多吗?”
厉繁望着傅玦,似乎想辨别他是好意还是恶意,然而傅玦不动声色,又令厉繁放下警惕,他缓声道:“一个多月前开始的,次数并不多,三次,还是四次,可我和她睡在一处的,我知道她出去了,她说她去玩……”
“她出去玩多久?回来的时候可会受伤?”
“就……就半晚上,回来的时候她会肚子疼……”厉繁眨巴着泪眼道:“她捂着肚子躺在床上哭,我会倒一杯热水给她喝,她每次都要摸我的脑袋,我看她肚子疼便叫她不要去玩了,她却说不去不行……”
厉繁眼泪扑簌簌的掉,傅玦和戚浔对视一眼,心底都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37三奠子05床下藏人
看厉繁哭的可怜,戚浔从袖中掏出帕子,走过去蹲在他跟前为他擦泪,“那她过世的时候,你在她身边吗?是因病重过世的?”
戚浔是女子,温和起来自比傅玦还要和蔼可亲,厉繁抽噎着道:“是病重过世的,她在床上躺了几日,父亲大抵知道姐姐坚持不了多久了,便不让我与姐姐歇在一处,说是不吉利,这几日我都是与母亲睡的,后来父亲让我见姐姐最后一面,我看到的时候,姐姐就紧闭着眼睛没声息了。”
戚浔摸了摸厉繁脑袋,有些不忍问下去,可厉繁却自己开口道:“她前两日还在晚上出去玩过,可没想到回来便一病不起了,姐姐过世没多久,父亲便给她穿上嫁衣送进花轿了……”
戚浔看向傅玦,傅玦仍然问道:“你姐姐可与你说过出去是与谁玩吗?”
厉繁摇头,“姐姐什么也没说。”
见厉繁哭的可怜,傅玦也有些不忍,而厉七倘若知道他说了不该说的,也不知要如何惩罚他,傅玦安抚厉繁几句,教他:“出去你父亲若是问你,你只消说你答了姐姐如何待你好之问,我们问了别的,你都说的不知道,明白吗?”
厉繁点点头,戚浔又将他面上眼泪擦干,而后便送他离开。
祠堂正门外,厉七正等的心急如焚,终于看到厉繁出来,他立刻迎了上来,然而很快他看到厉繁手中握着一把碎银子,厉七神色微变,一把拽着他往僻静之地走,“问你什么了?哪来的银子?”
厉繁哑声道:“让我讲姐姐怎么待我好的,旁的问我我都说不知道,银子是那官老爷给的。”
厉七回头看一眼,似乎觉得不该如此简单,又问:“他们没让你说你姐姐如何出事的?”
“问了,问姐姐出事的那天发生了什么,哄了我半日,我都说我不知道。”
厉繁有些畏怕的看着厉七,厉七听到此话才觉正常,又抚了抚厉繁头顶,“你答的很好,没事了,咱们回家去,等下将银子给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