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迁气喘吁吁,尽量少说话保持体力和体温。
走近后,周悬看到有几户平房门前点着灯,隐约还能听到狗叫声,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走到村口,一块墨色的巨石上刻着用红漆勾勒的三个大字:“鴉寂村”。
周悬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巨石后方那颗松树上也挂着类似他们刚才见过的鸟类尸体。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矫捷地蹬着石头上凹凸不平的纹路爬了上去,伸手摘下被绑在树枝上冻僵的鸟。
裴迁的体力跟周悬相比就差了许多,气喘吁吁地走来,扶着石头直喘粗气,“……找到什么了?”
“好像是乌鸦,这鸟黑黢黢的,体型好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乌鸦。”
只是随口一问,没打算走心的裴迁像是触了电,立刻道:“给我看看。”
周悬托着鸟尸,腾出一只手来摘下手套,解着缠在鸟身上的细链,“它被绑住了,我的手冻木了,不太好使,等我一下。”
他解开链子拿着鸟尸跳下来,把尸体递给裴迁看。
“这乌鸦都有我小臂长了,按说就算被树枝勾住了也能自己挣脱开吧。”
裴迁把护目镜移到额上,用手机的灯光照着,仔细观察着被冻硬的漆黑鸦雀。
“这是渡鸦,体型比一般的乌鸦更大,特点是羽毛富有蓝紫色的光泽,喉部的羽毛很蓬松,从体型和喙的大小可以看出它们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较大的生活在较冷的地区,反之就在比较温暖的地区。”
一向怕冷的裴迁居然在这个时候摘下了手套,用掌心轻轻抚摸着渡鸦僵硬的尸体。
周悬觉得这举动有点出人意料,在他的印象里,裴迁一向冷淡又有点洁癖,让他做点可能弄脏手的小事都会纠结半天,这样的人竟然会不嫌弃动物的尸体?
“那,这只长得这么大,应该是生活在比较冷的地方吧。”
“不,渡鸦的成鸟体型可以达到60到70公分,这只不算大,它应该生活在相对温暖的地区,总之不会是零下三十度的鸦寂山区。”
“那就奇怪了,这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国内的渡鸦主要活动在东北边缘、新疆和青藏高原,大部分是青藏亚种,会出现在有人活动和放牧的地方,通常这些地方都有足够的食物。”
裴迁翻过渡鸦的尸体,能看清它身上遍布极细的勒痕,其中一道就横在脖子上,像是被鱼线一样的东西勒断气管才导致它毙命的。
“是捕鸟网。”周悬笃定道,“偏远地区有些农家为了防止野鸟破坏农作物就会用透明的鱼线手编捕网挂在农田周围,只要鸟儿经过,撞上捕网就很难挣脱了,会在挣扎中越勒越紧,最后筋疲力尽地死去,挂设这种捕网是非法的。”
周悬想起他们一路走来都能看到林子里挂着类似的鸟尸,“那些鸟,该不会都是渡鸦吧?”
“不会,有些体型不符,但应该都是鸦科。”
裴迁捧着渡鸦,一时纠结不知该怎么处理,如果随便放在这里可能又会被挂在树上,让人于心不忍,可他们手边又没什么工具能掩埋它。
周悬蹑手蹑脚走到一户农舍之外,招手让裴迁靠近,拿了立在篱笆墙外的铁锹,窜进树丛里麻利地挖了个坑。
“来,埋这儿吧,我拿雪盖上,不会有人发现的。”
裴迁叹气,看他们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
“那些鸟不可能是自己挂上树的,这会不会是村子里的习俗啊?”周悬胡乱琢磨着,“鸦寂村,鸦寂……这村名听着也挺奇怪的,会不会也跟乌鸦有什么关……”
话还没说完,他和裴迁同时听到了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两人警觉地迅速把土填平,盖上积雪,一脸心虚地看着对方。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反正也是要想办法投宿到村里的,接下来就看他们的演技了。
果然他们看到一个裹得像熊似的村民走了出来,看到雪地上杂乱的脚印,顺着一路走来,就看到了缩在一起的两人。
村民操着难懂的方言大喊大叫,连带着村里的狗也一起吼个不停,很快就吵醒了村里的其他人,都出门来看是怎么回事了。
看这态度,对方应该如传言所说,并不欢迎外来的客人,这就难办了。
周悬给人赔着笑,耐心地解释:“老乡,我们不是什么奇怪的人,经过附近的时候车子抛锚,我们被大雪封在了路上,实在没办法才想到村里借宿一晚,不知道能不能……呃。”
话没说完他就说不下去了,看这些村民冷冰冰的态度和那不甚友好的眼神,他觉得自己今晚很可能要和裴迁露宿荒野了。
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要变成冰雪木乃伊,几亿年后再变成石油的画面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年轻人站了出来,诧异道:“周哥?”
周悬觉得这被寒风撕裂的声音很熟悉,对方披着军大衣,整张脸都掩在围巾里,他一时没认出对方是谁。
这人用当地方言跟村民交谈了几句,村民们的态度才缓和。
如果说这个时候的村民只是对他们减轻了敌意,那么当裴迁递出几张红色毛爷爷的时候,他们的态度是彻底有了改变,一个年长者紧着收了他的钱,看架势是张罗着要给他们安排住处。
刚唤了他一声“周哥”的人介绍:“这位是鸦寂村的村长,他是村里为数不多会说普通话的人,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
周悬还没彻底放心,起身后第一件事不是拍拍身上滚的雪,而是上前去一把扯下了那人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