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苦口婆心地说:“景哥,你年纪也不小,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像个刚进入社会的小孩似的?”
“景哥,以你的水平,根本不该留在南城,也不该留在这么一家小琴行。”
黎景失笑。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他痴长了李岚这么多岁数,却连一个所谓的人生规划都没有。在他前三十年的人生中,仿佛早已习惯了随波逐流,任凭命运之浪将他带走。
每走得每一步路,都像是逃离,他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被动而无奈的。
那么未来呢?
如今,他已经摆脱了荣星娱乐的桎梏,亦与申城的种种彻底告别,既然命运之手已经暂且将他放过,那么未来的他,又将驶向何方?
或许李岚说得对,他年纪虽然一大把了,可心里却始终住着当年那个从黎家落荒而逃的无措的小男孩。
——这些年来,他的肉体被迫着独立,可他的心却从未真正成长。
想到这里,黎景深吸一口气。他冲李岚笑了一下,说:“谢谢你,岚岚。我打算参加一个吉他比赛。”
听到黎景的话后,李岚瞬间跳了起来,她激动地说:“真的?什么比赛?你能拿冠军么?”
黎景笑了。对吉他略知一二的朱姐对他的期许是闯进前一百,而对吉他一无所知的李岚干脆直接把目标定到了冠军。
他想了一阵子,说:“冠军很难的,不过——”
“我会争取。”
静待花开
定下目标以后,黎景忽然觉得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了。除了上课的时间外,他把时间几乎全都用在练琴上了。
他的基本功虽然扎实,但一直以实用和演出为主,对于乐韵杯这种吉他领域的比赛,还应该适当地展现出自己的技巧。
因此,赛前充分的练习显得至关重要。
从决定报名开始,黎景几乎每天都保持六到八个小时的练习时间,他摒除了大多的休闲娱乐,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尽量压缩。
他已经很久没过得这么充实、有奔头了,哪怕是当初备战高考时,也远没有这段时间更加努力且坚定。
三十年来,他多是随波逐流,很少发自内心的想要得到过什么、争取过什么,这一次,他想要证明自己。
他想要证明自己在音乐方面的实力,更想要证明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吃过的苦,不是全然的浪费。
那些沉寂煎熬的岁月,终会开出花朵。
有几次黎景给学生上完课后,一个人待在吉他教室,他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以至于忘了时间,直到琴行要关门了,他才火急火燎地冲出教室,险些被锁在琴行里。
经历了几次这样的事情之后,朱姐索性把琴行的钥匙交给了黎景,让他担负起每天锁门的任务。
乐韵杯的海选以上传视频的方式进行。截止日的那天晚上,黎景在吉他教室练了一整夜、录了一整夜,直到东方既白才终于结束。
离开琴行后,他面朝初初升起的太阳,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说来奇怪,他非但没有因为彻夜的练习和反复的录制而疲惫不堪,反而异常清醒。
此时,天才蒙蒙亮,路上没什么行人。等走过了一个十字路口,经过一片公共花园时,才发觉别有洞天——
平日人迹稀少的公园,清晨竟是这般人气旺盛。花坛前,站满了练太极的老人,林荫道中,散布着晨跑的年轻人,还有遛狗的情侣和早读的学生……
分明是微寒的秋日,黎景却忽然感受到了欣欣向荣的朝气。
于是,黎景停下了回家的脚步,折入公园里。他嗅着松针与泥土的清香,忽然觉得心胸开阔。他在南城生活了半年的时间,看过落日晚霞,见证了月落乌啼,却从未领略过的人民公园寻常清晨的风光。
其实细细想来,这些年他皆是如此。作茧自缚、画地为牢,囿于池井,不见天光。在他穿行于黑夜的岁岁朝朝,又何曾眺望过清晨的太阳?
回到家后,黎景睡了个昏天黑地。中午起床后,他给自己煮了份速冻水饺,下午又赶去了琴行。这次比赛虽得到了朱姐的支持,但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参赛而影响正常工作。
一踏进店里,朱姐就抬起头来关切地问道:“小黎,你昨天视频录得怎么样?有信心么?”
黎景羞赧地笑笑,他音量虽然不高,但声调却很坚定。他说:“放心吧朱姐,我觉得没问题。”
黎景虽从未参加过诸如乐韵杯的专业比赛,但好歹玩儿了这么多年的吉他,对自己的实力一清二楚。他这次参赛,为的肯定不是一个前一百,而是前十、甚至是前三。他多日的准备,为的自然也不是这次的海选,而是未来的半决赛、决赛。
时至今日,黎景仍不清楚自己今后要做什么,命运又将带他去往何方,但无论如何,他想把握好这次机会。
这天过后,黎景照旧每日来琴行上课、而后一个人在吉他教室练到深夜。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的倦怠期,只想一鼓作气,冲到终点。
十天后的一个傍晚,黎景收到乐韵杯发来的邮件,组委会邀请他前往省城参加省赛区的地面比赛。
收到邮件后,黎景的心情没太大起伏。正如他曾对朱姐说过的那样,他很清楚自己在吉他演奏上的实力,入选就像是水到渠成。
前往省城前,朱姐特地将店里最值钱的演奏级吉他借给了黎景。黎景心中动容,他接过吉他,轻声说:“朱姐,谢谢你。”
朱姐虽是黎景的老板,但一向待他极好。这些年来,他混迹于酒吧之中,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大多对他心怀不轨,唯独在南城遇到的这些人,是真心实意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