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晞道:“我不认识他。”
“那便得罪啦!”郦融右手一动,食中两指向他面门戳去,他侧头躲过,脚下一滑,人已到了郦融背后,左掌拍他背心。
两人腾挪闪跃,身法皆快极,眨眼过了七八招,原晞身子一翻,轻飘飘地落在平台下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郦融紧随其后,原晞与他每一交手,便跃出数丈远,贴着峭立的石壁起起落落,青衫飞扬,在茫茫云雾中时隐时现。
郦融踩着他踩过的岩石追赶,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所踩的岩石越来越小,速度却不见丝毫减缓。郦融在一块杯盘大小的岩石上站住脚,旁边碎石土块滑落,他掌心尽是冷汗。
原晞立在三丈外一块碗口大小的岩石上,与他对望片刻,道:“郦门主,怎么不追了?”
郦融看了眼脚下的深渊,苦笑道:“我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原晞笑出了声,郦融道:“流空千度,妙香原氏的绝学,你赖不了了,老实交代,闻空禅师究竟是你什么人?”
原晞道:“我们上去说罢。”
两人纵身跃上壁顶,原晞道:“郦门主,你的武功比三年前精进不少。”
郦融道:“我与闻空禅师切磋时,你也在无为寺?”
原晞点点头,道:“闻空禅师是我五叔,家父排行第二。”
郦融拱手道:“原来是王子殿下,失敬,失敬!”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在绛霄峰,我原本是去江南的,意外落水,被蒋大小姐救起。我跟她的事……”原晞脸上微红,低头道:“儿女情长,说不清楚,暂时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身份,还望郦门主保密。”
他深深一揖,郦融心道果然如此,还了一礼,道:“原公子,我相信你并无歹意,你放心,我只是想弄个明白,不会说出去的。”
原晞再三致谢,郦融见他模样俊俏,身手又好,没有一点王子架子,心下甚是欢喜,与他坐在一块大青石上闲谈起来。
“原公子,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莫见怪,蒋大小姐在外人眼里是魔教妖女,她的言行举止殊异于寻常女子,只怕令尊不会允许她这样的媳妇进门。”
原晞心道:我能否当上她的丈夫还未可知,你倒先替我担心起她能否进门。
但这话没错,蒋银蟾与广平王想象中的儿媳千差万别,光是魔教妖女这个身份就够他拒之门外了,更别提蒋银蟾那唯我独尊的性子,就算进了门,说不上两句话就能把广平王气得暴跳如雷。
挺愁人的一件事,原晞想着想着却笑起来,俯身拔了根草,用指甲掐出几道痕,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罢。”
余晖洒满后山,蒋银蟾收了剑,道:“曲师兄,去我那里吃饭罢,有新鲜的鹿脯,咱们烤着吃。”
她凌乱的额发金灿灿,毛茸茸,汗湿的脸白里透红,曲岩秀欣然答应,拿出帕子为她擦汗。蒋银蟾累得不想走路,便趴在他背上。曲岩秀不知多少次这样背着她,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总觉得路太短。
他的背宽阔结实,不像原晞瘦削单薄,根本背不动她的样子。她把随手摘来的野花插在曲岩秀头上,道:“曲师兄,日前我听苗大姐唱的一支歌怪好听的,我唱给你听啊。”
那歌唱的是:行行山路白云迷,正是刘阮天台出洞归。尘缘未了,仙境暂离,再来寻访,云深意迷。懊恨当初弗该拆子去,回头不是在山时。
苗大姑娘刚与丈夫和离,整日凭栏唱歌,排解心中愁苦。蒋银蟾模仿她那哀婉的语调,却是少女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听得曲岩秀笑了。
原晞循着歌声走过来,看见这一幕,冷笑着跟在他们身后,距离有些远,他脚步又轻,蒋银蟾和曲岩秀都没发觉。
两人进了熙颐馆,洗了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准备烤肉吃,原晞才走进来。蒋银蟾叫他一起吃,他说不饿,回房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蒋银蟾很没面子,眼珠子瞪在那门板上,怒气涌到嗓子眼,看了看曲岩秀,咽下去,道:“别理他,咱们吃咱们的。”
两人说说笑笑,酒香肉香直往原晞屋里飘,原晞朝门挥了几下拳头,倒也不觉得饿,被气饱了。暮色渐深,曲岩秀离开,门外安静下来。原晞点起灯,闷闷地坐在马蹄足凳上铡草药。
敲门声响起,他心中一喜,才意识到自己在期待什么。进门的是桐月,她端着托盘走到桌边,放下一碗米饭,一盘烤鹿脯,一碗炖鹿尾,一碗杂素。
“原公子,吃点东西罢,夜里饿了要睡不着的。”
原晞道了声谢,欲言又止,桐月知道他想问什么,好笑道:“是小姐让我送来的。要我说,你也太小心眼了,难道就为你来了,小姐再不跟别的男人说笑?你当她是什么人,深宅大院里的少奶奶?我劝你啊,把心放宽些,不然日后可生的气多着呢。”
说得原晞哑口无言,直瞪瞪地望着她。桐月噗嗤一笑,扭身出去了。
第三十五章动息如有情
天明时分,蒋银蟾拿着根鸡毛掸子,一脚踹开了西厢房的门。床上原晞睁开眼,就见她走到床边,一把掀了被子,鸡毛掸子落下来。原晞啊的一声叫出来,睡意全无,一边往床角缩,一边扯过被子挡住身体。
“大小姐,一大早我招你惹你了?”
“昨日我招你惹你了?一回来便甩脸子,要不是曲师兄在,我当时就揍你了!”说这话的工夫,她已经打了十几下。
原晞脸色兀地冷下来,讥笑道:“曲师兄在怎么了?怕他看见你凶悍泼辣的样子,不敢娶你?”
“你!”蒋银蟾用鸡毛掸子指着他,气得脸通红,身子微微发颤,道:“我才不在乎他敢不敢娶我,我是不想在他面前让你难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打死你这王八蛋!”说着又疾风暴雨般打下。
原晞透过纷飞的鸡毛看她,回味她刚才的话,心中竟冒出一丝感动和歉意。气头上的大小姐还能为别人考虑,是件多么稀罕的事,也许普天之下,他是唯一享受此殊荣的男人,挨几下打又算什么呢?他都不觉得痛,只想让她多打几下,弥补自己对她的误解。
蒋银蟾忽然丢下鸡毛掸子,扑上去,一口咬在他肩头。
原晞嘶的倒吸气,双臂抱住这只胭脂虎,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好啦,是我不对,不该那么说你,你消消气,好不好?我是小心眼,看见你跟别的男人亲近就不舒服,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蒋银蟾松开口,道:“可是曲师兄都没有过怨怼,你怎么不跟他学学?”
原晞就等着她这话呢,幽幽道:“我学不来,他这般大度,谁知道是不是真心喜欢你。”
蒋银蟾一愣,正欲反驳,杏月走进来道:“大小姐,蔡堂主的夫人带着两个孩子来了,说要见你。”
蒋银蟾诧异道:“见我做什么呢?”
杏月道:“好像是蔡堂主出了事,想请你去向教主求情。”
蒋银蟾道:“他若是犯了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一个求情,两个求情,以后个个都求情,岂不是乱了套?你就这么去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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