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依婧放下筷子仰起头,仿佛这样自己就不算流泪。
因为太辣,胃的疼痛源源不断地传送到全身,周依婧靠着流理台滑坐到地上,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辣连接的真的是痛觉。
这样的痛觉很好啊,让她有一种自虐的快感。
换做以前,她会闹,会打几十个电话,可她今天看到林叔充满怜悯的眼神,忽然没力气闹了,只觉得疲惫,这几道辣菜给了她发泄的出口,可委屈不跟着眼泪流出来,她觉得自己只是一副空洞的躯壳在燃烧。
如果她妈妈还在,会不会这样呢?
可是妈妈不要她了,爸爸也是。
窗外悬铃木的树叶正绿,可盛夏挡不住叶子的飘落,风一吹,即便周围的树叶再绿,再生机勃勃,也挡不住那一片叶的坠落。
它不被需要,不被关注,主动断开枝丫时没有任何挽留,风送它一程,使它轻飘飘在空中打着转。
可是,它真的甘于就此飘落零落成泥吗?会有人抓住这片叶吗?
周依婧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开通讯录的手都在抖,她拨通一个电话,冷沉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时,心头空荡的悲伤终于被注入呼吸的泪水,泪珠大把大把从眼角滚落,她哽咽地哭诉,落叶停留到另一根粗大的枝丫上。
“林亦扬,为什么宣淮的辣椒这么辣?”
她只会重复这一句话,电话贴在耳边,里面愈渐急促的喘息传来,让她等等,让她别着急,让她别哭
嘭——门被用力推开。
匆忙的脚步响起,“周依婧,你在哪儿!”客厅的声音和听筒重合,还不等周依婧开口,她的视线就和厨房门口的林亦扬对视。
因为吃了一堆辣,周依婧唇瓣绯红,眼眶也是红的,坐在地上以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抱住双膝,无声地望向林亦扬。
这一瞬间,林亦扬的心仿佛也被揪成一团,大步迈进去,单膝跪倒,将周依婧抱进了怀里。
因为那阵风,落叶改变了碾作尘的命运。
水中的月亮
周依婧张开双壁紧紧抱住林亦扬的脖子,哭得很伤心,泪水大片溢出,打湿他肩膀的布料,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说好的回来,他临时又走了,每次都这样,每次”
“我真的这么令人讨厌吗?”
林亦扬听着,薄唇抿得平直,心疼地说不出来话,只能轻轻地拍着周依婧的背,一下又一下,无声地安慰着她。
周依婧不知道哭了多久,在林亦扬潮湿地颈窝中哭晕了过去。
林亦扬抱起她回到房间,又找了毛巾,坐在床边轻柔地给她擦拭泪痕。
周依婧睡着也不安稳,陷入梦魇般呢喃着,抓住林亦扬的手,力气大到像是要抓住那最后一片浮萍,最后一道光明。
林亦扬没躲开,也没挣脱,轻轻捏着周依婧的手,盘腿坐到她床边的地毯上,看着她眼皮薄薄带着点哭过的粉,瓷白的脸因为双眼阖上而失去了骄矜的神采,只剩下一点惨淡的憔悴。
接到周依婧那通电话时,他刚回到家没多久,将包里那幅画小心地拿出来,又轻柔地拿家里多余的画框装裱,最后再用布包裹,层层迭迭,可谓用心地将这幅画包裹到了自己看得到却看不见的地步。
别人都喜欢将画拿出来欣赏,林亦扬只想隐藏。
这幅画真的画得有那么丑吗?其实不是的。
它甚至是林亦扬的超水平发挥,画面中女生睡在飘荡的秋千上,身上铺满大片阳光,层迭的纱裙在梦幻的颜料下更是添上柔和的滤镜,每一个细节都生动,甚至连头发丝都是发着光的。
当然,用最直白纯粹强烈的喜欢做出来的画怎么会丑呢?
可也就是因为超常发挥,画面中的喜欢心动满得快要溢出来,根本藏不住。
林亦扬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人,小时候他的爸妈就总是吵架,家里吵得天翻地覆,他最直观的想法就是,婚姻真是一座坟墓,爱情简直虚无缥缈。后来和小冉一起画画上学,听他说他对班上哪个女生有好感,他也只觉得只是一时的荷尔蒙作祟。
他不相信长久的爱情,也从未对人有过荷尔蒙装神弄鬼的心动,曾经生活还算平和时没有,如今天翻地覆后更不该有,可命运擅长捉弄,他在画下那幅画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踏入了名为心动的泥沼,在劫难逃。
他连喜欢都没有标准,周依婧的闯入却仿佛已经为他写好答卷。
如果是以前的他,喜欢一个人大概就像喜欢一轮圆月,虽然家中稍有龃龉,但他成绩不错长得不错,最主要是有一颗奔放赤诚的少年心,在心动的滋润下觉得自己是那浪漫飘逸的李白,扶摇而上逐月吟诗也不在话下,哪怕被拒绝也不会气馁。
可现在的他,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就像是仰望一轮圆月,清风弄影,他只敢对着水面那一波斑斓破碎的月亮,一望再望,甚至不敢伸手触碰,能做的只有在周围竖起高高的墙,不让清风吹皱那圆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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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依婧醒来时,窗外最后一抹霞光悄然溜走,留下一抹浅黄的影,房间里没开灯,昏暗静谧。
她花了一分钟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周成没回家,她崩溃,失了魂入魔般给林亦扬打了电话,说的话却颠三倒四,等人真来了,她又哭晕在对方怀里,啊真是怎么想怎么尴尬,可不可否认,林亦扬出现的很是时候。
在她总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出现。
这种感觉怎么说,像拆盲盒,周成总给她空的盒子让她拆,在她以为自己运气差极了的时候,林亦扬像惊喜的礼物一样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