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晚上,有人来采菊台接她了。
她当时开心得要命,以为是萧裕来了,她还想着,以后温柔一些,对他好一些,不再对他冷言冷语,给他一个台阶下,再把公主府里的面首全都请出去,他们还是能做恩爱小夫妻的。
赵玉梳想得很美好,但当她看到来人时,她就不那么开心了。
来人是谢游之,她那个臭屁的竹马,却不见萧裕的身影。
赵玉梳委屈问他:“萧子羡呢,他为什么不来,本公主命令他,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过来!”
谢游之没再像往常一样与她玩乐,而是神情严肃对她说:“玉梳,萧子羡发动了兵变,意图谋朝篡位。”
赵玉梳当即脸白了一半。
她摇头喊着:“我不信,你胡说!”
她与萧裕虽说算不上恩爱,但这个人赵玉梳还是了解的,他此生之志只有北伐,绝无二心。
她更相信,是她的那个刚愎自用的兄长,忌惮他北伐之功,才制造了所谓的“兵变”。
谢游之道:“玉梳,我骗你做甚?他贸然带兵入宫,还能做什么,你太单纯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即便以前没有二心,那现在呢?他军功在身,难保他不想要更多,人性就是这么贪婪,你忘了陆家之前的叛乱了吗?”
赵玉梳还是不信。
“玉梳,不管你信不信,承天军已经被羽林军控制住了,于百姓,于后世,他只会有一个罪名。”
赵玉梳推搡着他:“那,那你来寻我做什么?谢家不是也有兵吗?你也已经承袭了你父亲的爵位,你快去救他呀!不管他有何罪名,我只求你,全他性命!”
无论赵玉梳怎么推搡谢游之,他依旧不动如钟。
赵玉梳恍然:“你不想去救他,是不是?”
谢游之点点头。
赵玉梳对他有些失望,她抬腿就要离开采菊台,去找萧裕,谢游之从后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赵玉梳被吓得一激灵,她拼尽全力想要挣开谢游之的怀抱:“谢淌,你放开我,我可是有夫之妇!”
赵玉梳听到谢游之平静地在她耳旁说道:“可很快,你就不是了。”
赵玉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谢游之以往在她眼中,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思想单纯,只会逗她开心,可现如今……
“谢淌,你疯了!”
说到这里,谢游之也激动起来,将自己多年的心里话与她和盘托出:“玉梳,不,璎璎,我什么都可以依你,但不是现在,我不会去救他的,我只想看着他死,我早就得到了陛下的承诺,只要我助陛下控制住萧子羡,他一死,你就是我的了,只可惜,六驸马的这个位置被他占据了这么久,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你本该是我的妻。”
赵玉梳听得胃里一阵翻滚,她趁着谢游之松懈,用力推开了他,转身,两个人面对面。
她冷笑道:“谢游之,你是傻了吧,陛下的承诺?什么君无戏言,在赵洵这里全部都是笑话!狡兔死走狗烹,萧子羡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防备子羡,难道就不会防备你吗?你不要以为你做了他几年的伴读,他就会对你与萧子羡有什么不同,你助他扳倒萧家,下一个就会是你谢家,这就是帝王的平衡之术,你难道还要让我再死一次丈夫吗?”
“不会,璎璎,若是陛下忌惮我手中的兵,我给他就是!只要你跟我,我愿意为你散尽兵权,他能为你做的我一样能做!”
其实上辈子的时候赵玉梳没听懂谢游之的最后一句话,萧子羡为她做了什么?谢游之说的话总是叫人听不懂。
赵玉梳的发愣,让谢游之误以为她在试着接受他,他再道:“璎璎,你信我,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我愿意当驸马,即便被天下人唾弃,我也不介意你之前的面首,我……”
“你说的话真是可笑。”赵玉梳冷笑道。
“璎璎……”
“你说你为了我什么都能做,那我让你去救他,你为何不救?这就是你说的爱我?谢游之,别再在我面前演什么深情的把戏了,你看似卑微,实则强势,我惹你不起。”
赵玉梳从马车上卸下了固定马匹的马具,骑上马,握紧缰绳,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
谢游之没阻止她,他看着赵玉梳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扯着嘴角,无奈又自嘲。
“璎璎,你去吧,不亲眼看到他的尸首,你是不会死心的。我本来以为你与他夫妻关系一直不睦,才按兵不动到今日,看来,是我迟了。”
当初迟了一步,就迟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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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梳赶到的时候,她的皇兄赵洵在宫墙上悠闲地喝着茶,见她来了,唤了她一声:“六妹妹。”
赵玉梳没理赵洵,对于皇权她早就麻木了,也不害怕,这东西原来她父亲有,现在她哥哥有,也就那么回事。
他若是觉得她这个做妹妹的对他大不敬,那他直接处置便是,她赵玉梳绝不置喙。
当然,萧裕已死,威胁已除,赵洵也没必要刻薄了自己妹妹去,他还想要仁君的名声。
至于赵玉梳对他不敬,他就权当妹妹是死了丈夫,一时失心疯了,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赵玉梳走到萧裕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们终究是没有见到彼此最后一面。
赵玉梳不服。
她的丈夫萧子羡,那个为大齐收复失去的土地,立下了赫赫北伐战功,又从陆氏叛军手上成功救驾的将星,连活下来的权利都没有。
这里的人,张着血盆大口,都容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