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囊中羞涩。”
身后的脚步骤然停了,方斐转头望过去,见新男友面色阴沉:“这恋爱你到底是想谈还是不想谈?”
若放在平时,方斐会很乖地扔下一句“随你,我都可以的”,今天他却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才给出答案:“想谈。”
新男友一步步走近,又恢复深情款款:“那我们去约会?”
方斐有些犯难,自上次事情之后,他尤为谨慎,除了回家,很少走出校门,也几乎不参加校外活动。
“图书馆行吗?我还有两套数学卷子没做,高中知识,你帮我分担一套?”
新男友微微变了面色,话中却依旧温柔:“社团组织的义工活动你会参加吗?”他轻轻碰了碰方斐的指尖,“听说这次是去旅游景区协助环卫人员捡拾垃圾,活动结束之后还可以在景区逛逛,你要是去,也算我们约会了。”
社团的活动通知已经躺在方斐的收件夹里几日,如今他又翻出来细细看过,知名景区,客流量大,应该藏不住什么阴险的行径。
可他还是翻出了张旭尧的微信,将活动通知转发了过去,问道:可以去吗?
对方回得还算快:和谁?
方斐:社团里的同学。
张旭尧:还有吗?
方斐瞧了一眼身边的男友,避开他的目光唯唯诺诺地如实回复:男朋友。
不知为何他又追加了几个字:当天就回来,不过夜。
等了好一会儿,才接到张旭尧的回语,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去吧。
握着手机的手臂下滑,低垂的眼睫缓缓翕动了几下,方斐才对新男友说:“好啊,我去。”
穿月山是烟城名山,以秋红冬雪著称。
如今处在秋末冬初,两下挨着,却景致欠佳,游人自然减半。
普通的代步车停在山脚下,一只胳膊伸出车窗,夹着烟,缓慢地抖落烟灰。
车内的收音机放着软烂的情歌,被从车窗而入的秋风一吹,连同那点黛青色的烟雾,也一同散了。
有下山的游客打不到车,见一直坐在车中的男人手机上开着定位,便来询价。
被认作黑车司机的男人用拇指弹了弹烟蒂,目光顺着山体向上望去,闲散地回问:“山上冷吗?”
得到了答案,他才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缓慢移动的圆点,笑着说:“抱歉,我在等人。”
方斐很热,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热。
想脱衣服,甚至一件薄衫都像压在火山上的那块巨石。思绪开始不受控制,他好像又听到了细碎的锁链声,张旭尧念着数学公式的低沉嗓音,以及紧紧裹在身上的躯壳逐渐碎裂的声音……
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一下下被重锤,隔着布料方斐看到了自己的轮廓。
他勉力起身,扯出笑容,耳旁自己的声音又空又远:“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有人挽留,新男友甚至拉了他的手,瞬间的碰触生出隐秘的感觉,方斐咬着牙根缓慢抽开手,一切如常地送去微笑。
再转身,笑容便挂不住了,身后有多少双眼他不知道,当手搭在卫生间的把手上时,碎乱的思绪中又闪过那晚张旭尧拉着门回望的目光。
目光很沉,夹杂着晦涩不明,方斐此时却只记起了其中隐忍的欲望。
迅速推开卫生间的门,反手用力关上,拼着最后一点理智上了锁,方斐脊背一塌,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叩子一颗颗滑脱,还是热。头枕在膝上,方斐抱紧自己:“不许哭,方斐,你不能哭,没有张旭尧你哭什么!”
“张旭尧……”齿间的名字打着颤音,方斐忽然从堕落的深渊中找回了一丝理智,他慌乱地口袋中翻出手机,即便视线已经散至看不清文字,还是准确地拨通了电话。
等待接通的间隙中,火蛇似乎又一次吞噬了理智,手指搭在自己的颈侧,方斐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张旭尧的名字。
电话没有被接通,屏幕上的三个字又落回了通讯列表。方斐使足力气掐了自己一把,在疼痛的延续中一次次去播那个熟悉的号码。
“没有信号?为什么没有信号?”方斐的声音越来越慌越来越乱,“张旭尧,我为什么拨不通电话?”
砰砰砰,身后的门板忽然被敲响。
方斐蓦地看向卫生间那扇已经被反锁的门,满眼都是恐惧。
狭窄的空间很静,只剩下压抑沉重的呼吸声。门外站着的人似乎很有礼貌,隔了一会儿才再次敲响门板,这次透门而入的还有猫逗老鼠一般缓慢悠闲的嗓音:“方斐,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
是方斐的新男友。
握着电话的手一紧,方斐慌忙去确认门锁是否安全,却在下一刻,听到了门外的钥匙声。
哗啦哗啦,轻轻晃动。
“那我进来了,方斐。”
不亲行吗?行
钥匙插进锁眼,缓缓拧了半扣,锁芯弹开的声音截断了方斐的呼吸声。
他身上绵软无力,只能爬起来倚着门,低垂的目光一直落在手机屏幕中的那三个字上,似乎只是看着,便会生出一点力气。
电话还是拨不通,身后的门锁再次转动,锁舌已经全部弹开,新男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似蛇信子一样从门缝探了进来,让人觉得阴冷。
猛一抬头,方斐看到了卫生间中镜子里的自己,满面春色,眼尾殷红,衣服散乱一团,没有半分庄重。
他胡乱整理衣服,却因衣料的摩擦逼出了一声嘤宁。
啪,他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在疼痛带来的为数不多的清明中,方斐望向镜中的自己,看着那个满面羞忿的人,慢慢露出了决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