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敢跑,我就把你这摊子砸了”散漫轻飘的语调落进耳朵,像是被野兽近身贴面,叫人脊背发寒。
摊主一缩脖子,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终于看见了客人的脸。
白面玉容,似孤月高悬,几分清相。
寡神冷目,如群鹰过境,半晌猖戾。
合在一起,却像蛇一样。
耳垂上坠着黑色曜石,随着嘴唇一张一合轻微晃动,是淬血尖牙中的那条猩红信子。
他忽然勾出笑来,双眼微微眯起,是副天真无辜的做派。
可实际却恶劣又刻薄,浸透着毒。
摊主慌忙收回视线,还没埋下头,便听到了后半句。
“铺子的确不值钱”重尘缨拖着嗓子,盛起一颗小馄饨,慢慢嚼完才咽下,“可你却再也做不了生意了。”
甚至还略带惋惜地下弯嘴角,摇了摇头。
“小人不敢!”
他哆哆嗦嗦地飞快接话,又扑通一声赶紧跪下了。
“恕小人多言,切不能在夜间行事啊!!”额头重重磕在青石地面上,沾了不少红血,声音也越发激烈,“这两月以来,凡是夜里出行的人,没有不出事的”
他不是在救这位找死的贵客,他只是在救自己。怎么会就好死不死地遇上这样恶劣的人,自己想死还非要拉上他这种平头老百姓
往日这时候,他早已收摊到家,锁好门窗贴上护符安稳度夜了。
“求大人饶命!!”
他又磕了下去,额头抵在地面,一声接一声地闷在土里响。
可到底也只是奢望。
重尘缨毫无回应,依然晃悠悠地摆弄着汤匙,盯着碗里仅剩的三颗馄饨,一圈儿一圈儿地打转。不执一词,也没分出半个视线。
摊贩跪在脚边,大人没发话,亦不敢枉自起身。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姓甚名谁,甚至不清楚是不是所谓的贵人,可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听话办事,自己会死得更快。
汗珠顺着额角一路滑落,在面庞滚下盐痕,又在下巴尖蓄起液滴。
吧嗒、吧嗒
石板地面上积起了一滩镜水。
水里照应出惊惧发颤的脸。
那脸在夜风里扭曲、拉拽、变形他似乎已经听见了妖族怪物嚣张的狂欢嘶叫。
水面在恐慌里一步步被阴影覆盖,直至照应出极端的黑暗。
浓夜已临。
重尘缨终于抬起头,视线落在寂寥无物的夜空上,瞥见了独一的弯月。
他动了动眼皮,开口时语气甚为轻快:
“跑吧。”
话音刚落,摊主便立马爬了起来。
顾不上发麻发酸的双腿,也顾不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馄饨铺。
接连好几个踉跄,一瘸一拐,绝不回头。
跑。
他只有一个念头。
铺子明天还会在,可命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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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摊主奔在皇城主街上,一路都是门面紧闭,灯火寂寥。唯一的亮光星火,就是遥望得见的大路尽头,皇宫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