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滚下来吧,跟有病似的!”息雩骂道。
那属下便乖乖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就地一个翻滚,滚到息雩面前,眉头耷拉着,一副哭唧唧的模样。
“首领,那叫越翎的小子真强啊,你有了他之后不会就不要我了吧?”
“你跟我去千秋宴,另一个留在缈金宫,盯着剩下人的动向,以防有诈。”息雩戳他的脑门,“你再在这里搞七搞八,我现在就可以不要你。”
……
千秋宴上,座次皆有顺序。右侧分野席间,自上而下依次为永恒王苏赫剎那家主、外事院大臣卡罗纳卡兰大人、“六重天”首领息雩、古莩塔·摩衍、美露希大公子。
息雩和摩衍相邻而坐,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被瘟到的表情。
息雩的属下和越翎,亦站在他们身后,隔着一丈左右的距离。那属下悄悄地打量着越翎,只见他低眸垂手,玄色衣裳宽敞,更显得他瘦弱不堪,不过倒是终于被好好拾掇了一番,可见古莩塔·摩衍还是知道要些体面的。
那属下心说:啧,越翎这小子看久了,还真有些惹人怜爱。
纵然是奴隶,可是十一岁的少年,出于人之常情的角度都不该对他如此百般凌虐。身上没一块好肉,没吃过一口热饭。
由此可见,古莩塔·摩衍根本就不是人。那属下愤愤地想。
可也正是无数的这样“古莩塔·摩衍”们,牢牢掌握着分野城,对平民和奴隶肆意凌虐生杀。
若不是有息雩,他的境遇,也好不过越翎几分。
千秋宴对他而言无聊得很,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看见大殿中央,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向中洲皇帝叩拜。
“襄武将军之子岑铮,向圣上祝寿。愿圣上万寿无疆。”
礼官将他的贺礼呈给中洲皇帝过目。这是一个非常无聊的流程,一个人过去了,下一个人就接上,直到所有人都变着花样祝他万寿无疆,大家就可以看歌舞吃饭喝酒了。分野的贺礼是今天千秋宴上的重中之重,在最后会由永恒王苏赫剎那家主和卡罗纳卡兰大人奉上。
可是,这流程却停在了这里。
中洲皇帝从楠木托盘上拿起了他呈上的贺表,看了半晌。
岑铮顿首于地,冷汗涔涔,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大殿之上,也为圣上这异常的停止而窃窃私语。
“襄武将军之子,不就是质子嘛。”息雩悄悄地对她的属下说,“由先太后抚养,与至尊之人一同长在太章迭阙宫,身份却尴尬得很。”
许久,那至尊之人终于缓缓开口:
“这文章是谁做的,祝表又是谁的字?”
岑铮忙禀道:“臣不精于中洲词话,文章乃是臣妻裴氏所做,又因她为罪女,羞见天颜,所以祝表由小女雪鸿抄录。”
“朕今日千秋,既是罪女,就不见了。让写了这字的人来见朕。”
岑铮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一人之错,请您……”
“朕说,让她来见朕。”
岑铮伏在地上,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在揣测圣意,窃窃私语。
息雩也被吸引了注意,思索了半晌,不知道中洲皇帝什么意思。
待她一回神,右边的座位已经空空如也。
她压低了声音问属下:“古莩塔·摩衍呢?越翎呢?”
那属下也幡然醒悟:“咦?”
“废物!”息雩道,“赶紧出去找!小心点,别引人瞩目!”
千秋宴(四)
传圣上口谕的太监片刻不敢停地跑到岑家所在的宫阙一隅,请岑雪鸿赶紧去安乐台觐见圣上。
裴映慈正与岑雪鸿在窗前读书,各写各的文章,岑雪鸿已先写好了一篇,等着给裴映慈看。太监来报的时候,岑雪鸿还怔怔地没反应过来,裴映慈心里一惊,一滴浓稠的墨从毫尖落到白苎纸上,洇开像一滴浓黑的泪。
“请……请问这位公公,圣上因何故要见我家小女?”裴映慈稳了稳心神,翻遍了全家也只能找出几两碎银,动作十分不熟练地将贿赂推给当差的太监。
那太监惯在御前行走,自然看不上这几两碎银。何况今日非同寻常,所有人都摸不清楚圣意,他又能说什么?
唯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在万寿千秋宴上竟然惹得圣上不痛快,这岑家和这罪臣之女裴氏,十有八九是要遭殃了。
想到这里,那御前太监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
“天意岂是咱家能妄加揣测的,还请雪鸿姑娘快些收拾,总不能让圣上在千秋宴上等着你吧。”
“请公公稍等片刻,我、我去换衣裳。”岑雪鸿急急忙忙地去找衣服。
裴映慈拿着素云纹罩衫替她披上,一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岑雪鸿感受到了,用自己小小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
“阿娘,别担心,等我和爹爹回来。”岑雪鸿抱了抱裴映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一家人。”
裴映慈心里蓦地一阵刺痛,险些落下泪来。
霎时,漆黑的天际落下一道闪电,把整座宫阙照得亮如白昼,映出每一个人脸上的惊惧和不安。
接着,雷霆有如万钧,以摧枯拉朽之势,从遥远的天外滚滚而来。
“竟然还下起雨来了。”御前太监啐了一口,满不乐意地咕哝道,“杀人的天气,真是晦气。”
“要下雨了。”岑雪鸿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当机立断地把罩衫抱在怀里,“这一路过去肯定会被淋湿的,我等到了殿外,再把干净的罩衫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