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上了战甲,又回到了战场上。
……
血水从我面上流淌而下,手中刀口渐渐发卷,本能地挥刀,我木然地望面前血肉横飞的尸体。
城上的众将衣衫尽血,都杀红了眼;嗜血的豺目中,却只剩绝望。
愁云惨雾,凄声哀叹,操刀必杀,但总杀不尽。
似乎总有无尽的韩军,稠人广众,不绝于前。
再凄厉的刀锋也终抵挡不住不断涌出的新增韩军;汉军中不断有人倒下,继续战斗的人越来越少。
城,或许就要破了。
似乎有人在后面叫我,我却不想听见般丧失了听觉。
忽然一股大力,猛然攀上我的脊背,我下意识地将背后的人摔在地上。却见吕释之咬牙死死地抱住我的手:“太子,走吧!”
就在我对他脸上乌黑的血迹发怔的瞬间,吕释之像疯子一样地使劲拖起我,将我像后面扯去。
“还不快护太子殿下下城楼?”他朝周围吼道。
我这才回神,放了手,刀落在地上。
原来,一切都结束了,在我尚未将满志的踌躇实现之前。
逃得逃不出许州城,就看上天的造化了。
我随着着吕释之转身而走,忽然背后传来汉军嘶声裂肺的呼喝,声中带着惊奇的狂喜。
我回首,从城楼上一望而下俯瞰,却见远处的韩军如多米罗骨排般,茫茫的蝼蚁阵势从一个角破军倾倒,随之颓败。
只见一只奇军从韩军的右翼杀出,韩军刚要掉转阵势向右迎敌,左方又冲出无数战车,势若奔雷。
一瞬间,漫山遍野,如密林般忽然竖起了别样煊赫的王旗;山林中也尽是地动山摇的呐喊。
从城下望去,数万韩军,一片混乱。几位骁将在韩军阵中四处冲杀,战车带着绞肉的车抽,车辙下撵开一条条血色。
韩军土崩瓦解般的溃败,四散逃离,溃不成章。
却见一名在韩军中冲杀得浑身是血的骁将,纵马绕过寥落而繁密的韩军,冲到许州城门城下朗声喝道:“末将奉楚王之命,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从密林中不断涌现的楚军,浩浩荡荡地在许州城门外一字排开了阵势,楚军中缓缓地行驶出一辆威仪华贵的銮驾,王旗飘扬,车驾顶端的饰物上雕刻着伏虎的图腾。
血衣贴着肉黏在我身上,温热的脏血已凉了一会儿了,一缕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的液体从我的面颊划过,我伸臂一把抹上脸颊。
只见銮驾的帘子缓缓地掀开,他起身出驾,在城下眺望着我。
如鬼斧凿刻般的精致面容,在血阳下看起来耀目而妖冶。
原来,在黄雀的身后,竟早有一位觊觎已久的弓手。
落幕
我压抑着自己胸口的翻滚,望向下面千军万马风雷般的铁蹄声中赫然伫立岿然不动的楚王銮驾。
吕释之从身后扶住我的肩膀,十指如铁铲般紧扣,急声道:“太子殿下,您快趁乱出城吧,城下南门也在混战……正是出城最佳的时机!”
我一怔,心下有些微微的了然:“楚王来此,是福是祸……”
吕释之一手拖住我的袍袖,满脸焦急,皱眉低声道:“楚王此来,虽能解许州城之围,然楚王心意,我等亦无所适从。”
“那舅父说,这该如何是好?”
“若是楚王图谋太子,自有反意,那如今许州城,便是驱狼迎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军这几千汉军,更是羊入虎口……”
我微微虚了眼,耳边尽是刀兵交错声和喊杀声,问出了我心中疑问:“他从皇城前来,必经父皇;他若真有反意,父皇会放虎归山么?”
吕释之苦笑一声:“太子殿下,就怕皇上一时为奸人蒙蔽……楚王于朝堂上,亦有亲信党羽。再者……戚氏一族,于太子之位,早就垂涎三尺,蛰伏于侧久矣……”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弥漫满了腥臭的血风,抬首,我缓缓地道:“舅父,让孤最后任性妄为一次,成么?”
吕释之咬着牙看我,将我拉到一边:“楚王于太子殿下来说,可谓腋肘之患,总有一日,不可不除啊……太子殿下如今究竟作何打算?”
楚王,楚王,你既然已经深入局中,待孤陪你走完这一局,可好?
有些事情,我不是不知晓,但这立功名的大好时机,我也与你一样,不愿错过。
我叹了口气,深深地望进吕释之的眼,轻声道:“让孤披甲上阵。率领许州城中的残兵,开启城门,配合楚军攻势向外冲杀,可好?”
吕释之皱眉,眼中尽是焦急:“天下人虽不知道,但臣可是清清楚楚,楚王曾数次欲置太子殿下于死地……”
我不以为意地一笑:“如今,楚王若欲置孤于死地,又何必亲自操刀,却只需借刀杀人。他若晚来半步,纵容韩王弑孤,以救驾来迟之说辞,便能平息天下悠悠众口。可楚王如今,却仍是发兵相救……”
吕释之面色黑沉,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仰面道:“不错,正如太子殿下所言,楚王未必要杀太子,但楚王只需擒住太子,以为日后攻取长安,要挟皇上之筹。太子若是亡故,楚王身为太傅,便是不义之师;太子若是活着,楚王方能大义占尽,以太子之名,号太子之帜,举兵而反……
太子殿下,若楚王真欲援许州,为何现在才出手?臣观他行军布阵,车辙井然,旌旗有序,该是早就在韩军之后埋伏多时。他如此行事,即便非为谋反,也有挟太子邀功之意。楚王将太子至于险地,然后才施救,以向天下展示他的功劳,狼子野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