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混至天将明,睡到日上三竿。在经年累月的自律自省后,今安被人拖着拽着尝到一点放纵滋味。
有些累腰。
从前早朝事务锁着,夜长也不敢太过沉溺。这回久别,遇上年关休沐,无甚束缚,就——
床帐中热意一夜滞留不去,新换的被褥隐约还有点潮湿粘腻。
身后人的体温比日光烫,肢体交缠,不着寸缕。今安搁在枕边的手被人攥着,沿手背筋骨一点点蹭到她指腹,跟落在后颈耳根的轻吻一样搔着,痒。
藏蓝帐幔荡在今安浅色瞳孔中,她看着这片幽谧的水,倦声唤人:“虞兰时。”
埋脸在她颈后的人含含糊糊应。
“我没衣裳穿。”
“嗯……”声音写满餍足的人陡然一个激灵,“嗯?”
没有寝衣,也没有常服。
先于辎重到达地方的一连串后续,让人应接不暇。夜里还好,白日总要离开这张床榻,不然真是堕进了春宵帐暖中。
逢月庭没有女使,其余人都被虞兰时撵去院外,没有吩咐不得进来。虞兰时披寝袍下床,翻乱衣柜千挑万选出衣裳,捧一堆到床边。
“怪我。”虞兰时红着耳廓期期艾艾,“忘记你第一回来,没有置好衣裳。”
都是新衣裳,没有一件合身的。今安拿了件颜色不算打眼的绿沈圆领袍,衣宽不说,大袖口拖到膝盖。今安拿袖子往手臂绕成束袖,虞兰时坐在踏脚挑着同色带子递过去。
虞兰时耳根的红色全程没有褪下来过,桃花眼弯得能溢出水。
今安捏他耳尖,说:“这么得意,我当你脸皮有多薄,天天扮猪吃老虎。”
虞兰时歪头笑倒在她腿上,半张脸埋进层层叠叠的衣裳,眼睛好是无辜地看她:“我不吃老虎。”
今安直接扯过床帐把他眼睛也埋了。埋在里头的人自顾笑了好一会儿,今安嫌他脑袋重,又把虞兰时薅出来帮忙穿衣。
裤腿折两折,虞兰时捏着她脚踝慢慢套进罗袜,慢慢系带子,那磨蹭劲,看得今安真想一脚踹上他胸口。
她也确实踹了。
虞兰时应声而倒,背着地,地上铺织毯,倒是不痛。他怔然间,今安下床跨过他往外走,绿沈袍尾从他身上拖过,虞兰时伸手抓,抓不住。一线日光划进他空空的掌心,他撑地坐起身,笑起来。
床头日影渐短。
今安坐在铜镜前整理肩领,后头虞兰时自己穿好衣裳,拿着根发带走近。
他也穿了一身绿沈色,深衣玉带修出身形,再恰当悦目不过。虞兰时下巴往今安头顶一搭,挤进窄窄的一方铜镜里,说:“帮帮我弄头发罢?”
今安拨正自己袍襟上的雪白立领,左右打量:“你这衣裳真麻烦。”
虞兰时也看镜子里,目光跟着她手指挪动,道:“好看。”
对此今安抱以怀疑。她低头看脚下拖地的袍尾,琢磨是不是该拿把剪子剪短些,散开的长发往肩头滑。虞兰时伸手拿住那缕发,勾去今安耳后,说:“我帮你。”
长发稠亮,虞兰时拿梳子极其精细地梳过一遍。拖沓衣着不适合利落的高马尾,便只束起一半头发,绿沈色带子夹在披散墨发间,服帖地顺下。
虞兰时抚过那条发带,在镜中与她对视:“礼尚往来?”目光殷切非常,要是被拒绝,虞兰时能在镜子前和她耗到天荒地老。
而且不要别的,一定要今安用和她同色的带子帮他绑同样的发式才行。今安的手艺就是在这些年里这样的要求下,历练得突飞猛进。
总算把人打扮好推出屏风,热过几回的早膳还未用完,午膳时间又快到,名仟硬着头皮来敲门:“老爷夫人请客人与公子,一道往前厅用膳。”
窗边榻上坐着两人,名仟不敢抬头,就只盯着榻角垂下的衣袂。
一模一样的绿沈色,尽管两人坐得离些距离,中间隔着架小案,两片衣袂却是交叠得亲密。
身上衣裳绑住了今安,她不便踏出院门口,外头虞府一家之主的求见一推再推。
看她眉间攒着恼色,虞兰时探身越过小案,附她耳旁说几句话,今安闻言转头盯他。目光说不上认同,但她不出声就是不反对,虞兰时晓得,让名仟往前头原话传回。
“路上风雪重,贵客不慎染上点风寒,最好是卧床休养。公子为表家中待客礼仪,在旁边看顾贵客病情,以尽地主之谊。于是,两人就、就待在院里不出来了,事出有因,请老爷夫人见谅。”这话属实骇人听闻,饶是名仟也说得磕磕绊绊。
离谱。
虞之侃拿茶盏的手举半天,喝不进一口茶。一听就是瞎话,虞之侃沉默许久,连要不要请大夫的例行问话都装不出来。
虞之侃叹一声:“既如此,让公子好好待客。”
江南的雪,下在黛瓦白墙间。
雪太密,黛色的瓦片几要淹得看不见原来。
小案上炉里火光红彤彤,蓬发热意。今安坐在门廊前的氍毹上,看月窗里风声飒飒的青竹子。
虞兰时坐在小案对面,边留意茶沸声边看她,问:“在想什么?”
目光转回他身上,今安淡然道:“想我的名声。”
“这个,”虞兰时低眸掩住笑意,“功绩赫赫,威风八面,王爷名声极好。”
就是太好了些,说到这里,虞兰时口吻极随意极随意地提起:“听说北边去了批新兵。”
“年年都有招兵。”今安撩睫看他,“怎么?”
虞兰时捏着拂茶沫的勺柄不抬眼,说:“就是随便问问。”
今安不怎么在意,只道:“这几年的新兵都交给小淮在练,他当了中领,手下部署长短该有数,我很少过问他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