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对萧妄,她虽不至于像都城里那些小女娘那般痴迷,但也的确有种淡淡的崇拜。
无论是他完成了北定中原的不世伟业,还是冒险翻越重重雪山,救她于水火,她都仰慕不已。
也一直觉得,像他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合该像九重天上的神祇一样,高高供奉于神龛之上,受人敬仰,被人朝拜。尘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跟他挨不上边儿。即便外头常说他冷血冷性,她也觉应当是“太上忘情”那般的清高孤远、不染纤尘。人若不去犯他,他也不会主动去犯人。
直到昨晚真正接触下来,她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这家伙就是单纯的乖张独断,不徇常理。
自己不肯让他插手退婚之事,是怕给他添麻烦,纯纯是一片好心,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莫名其妙发火,把她丢在山崖上,闹得她一整晚都睡不踏实,生怕他夜里突然发疯,把她丢出行宫喝西北风。
原以为凭这家伙的臭脾气,怎么也要跟她冷战个日,她还琢磨着等退完婚回来,要不要先去跟他服个软,免得伤了和气,孰料今日一早,他就跟没事人一样花枝招展地站在她院子,非要和她一道下山进宫。
她不同意。
他就扣下她的车驾,不让她走,还给她准备了一套跟他印花相同的衣裙,死活都要她换上。
这又是金又是红的,比婚服还鲜艳,莫说她经历了一世蹉跎,早已不喜这些鲜妍的色彩,便是幼时在落凤城,她也不曾这般穿戴过。
萧妄更是清冷自持,平日衣着不是甲胄,就是素衣玄袍,连个多余的配饰也无,何曾这般招摇过?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也不知今天到底抽了哪门子疯……
沈盈缺没好气地撇撇嘴,闷声道:“我过来退婚,皇……”瞥见萧妄冷冷睨来的视线,她咳嗽一声,立马改口,“王爷过来干吗?”
萧妄轻哼,抚着袖袍下的一对嵌银丝兽纹白玉铁腕扣,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过来上朝。”
“上朝?”沈盈缺满眼不信,上上下下打量他,“既是上朝,为何不穿官服?”
萧妄笑得山河清朗,毫无私心,“因为阿珩穿红衣裳好看。”
沈盈缺:???
这也能叫理由?她穿红衣裳好不好看,与这家伙穿不穿官服有何干系?
她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又问:“那适才内侍要报你的大名,你又为何拦着不让?”
总不能说是她郡主的名头,比他亲王的名头更加响亮吧?
这回萧妄倒是没有直接回答,乜斜长目,幽幽睨了眼殿内某个酸气快要掀翻太极殿屋顶的蟒袍身影,高深一笑,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摸出一支金笄,当着萧意卿的面,轻柔地插进沈盈缺的发髻上。
手收回来前,还轻佻地弹了下笄头那朵盘丝绕成的凤凰花。
金玉打造的花瓣在晨风中“叮叮”轻响。
他含笑开口的声音,更是比金玉相击还要悦耳悠扬——
“因为这样的出场,更加令人震撼。”
沈盈缺:“……”
退婚风波(二)
果然,性情乖张的人脑子通常都不大正常。
还震撼呢……
这么想震撼,怎么不干脆扒光了到秦淮河边跳大神?保证能惊掉全都城人的下巴,说不准还能混成个典故,名垂千古呢!
沈盈缺一阵腹诽,抬手去摸他新插上来的金笄,脸色“唰”地冷下,“这不是你昨夜送给我的那支么,怎么又回到你手上?你派人监视我?!”
萧妄扯唇冷笑,没有否认,也不见丝毫心虚,还理直气壮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过来盘问起我。好!我且要听听你要如何解释。昨夜我赠你金笄之时,你还喜极而泣,满口感激,说会好好爱惜一辈子,结果扭头就把它丢进妆奁盒子里,看也不看。怎么,就这么怕被你的前未婚夫婿看见别的男人赠予你的贴身之物吗?”
沈盈缺:???
“你说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喜极而泣?何时将它丢进妆奁盒里看也不看?我是想把它收起来,好好珍藏啊!这么贵重的东西,磕了碰了多可惜啊。再说了,我今天是来退亲的,又不是来相亲的,穿金戴银的像什么样?”
要不是这家伙非逼着她换衣裳,她还想穿一身白,戴一支草标过来面圣呢。
荀家势大,她又人微言轻,不装可怜些,叫天禧帝同情,如何能从这群老狐貍手中讨到好处?
一片拳拳苦心竟被污蔑成这样,简直天理难容!
然萧妄却全不觉是这么一回事,犹自警觉地竖起双瞳,睨着殿上那位锦衣华服的青年,跟丛林里争夺地盘的猎豹一般,“退婚这么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穿金戴银,好好庆贺。你难不成还想穿一身白,再戴一支草标过来示弱博怜,好让你的前未婚夫婿心疼,与你重修旧好,再续前缘?做你的春秋大梦!”
沈盈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不去茶楼说书,真是屈才了!”
沈盈缺奋力瞪了他一眼,甩着袖子愤然进殿,不愿再和他多言,免得被气死。
岂料萧妄的气性比她还大,也不知道在气些什么,反正就是很生气,脸黑得像沉淀了五百年的墨汁,眉毛拧得像浸过水的猪蹄扣,赶在她前头一步迈进殿门,高大的身躯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沈盈缺几次加快步子想超过去,都被他生生挤了回来,只能鼓着脸蛋,气咻咻地跟在他后头。
众朝臣们看得目瞪口呆,单眼皮都快揉成双眼皮,如何也不敢相信,一向不近女色的广陵王,竟会和一女子如此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