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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2页)

张渺下班后,偌大的画廊就只剩他一个人。回来屿城后每天都是这样,日落后他一个人画画,到这个时间才是林从沚最舒服的。

今天状态其实不错,吐出了心底里许多话,轻松很多。他换了几支笔继续调整画面,频繁退后几步观察整体再上前。

从8岁学画画开始,学的就是画“出来”,最开始画几何石膏,画苹果,老师都会强调把物体从纸上画“出来”。林从沚算是天赋异禀,11岁就明白这世界万物的素描关系。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看见的世界,先是黑白灰的光影结构,然后才是色彩。

素描结构的世界在他看来更加清晰,一道光铺洒在海面上,亮面暗面灰面,明暗交界线上由暗到亮的变化,随着海浪每次涌起落下而滑动。所以他常常在甲板上发呆几个钟头。

此时,他叹出一口气,摘下围裙,拎着水桶和调色板去卫生间洗。

洗干净后关上画室的灯和门,上二楼。他的晚餐还在展厅里,在二楼换了件衣服,今夜晴,月明星稀。他换了件黛青色连帽衫,戴上兜帽。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铜盆,和泡面碗差不多大。

他下了楼后径直走向画廊门口,路过展厅茶几的时候顺手拿上张渺给他买的晚餐,一个已经放凉了的全麦三明治。然后出门。

不下雨的时候,这条街对面的公园里有市民跳广场舞,花花绿绿的灯柱和音乐。林从沚低着头走在人行道,这里距离海边不远,但也不近,15公里。

最后一班公交车在晚上十点整,林从沚在站台啃着凉得发硬的三明治。他看见公交站台对面停着一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大众途锐,看了一眼,继续吃三明治。

十多分钟后,最后一班公交车来了。公交车终点站是屿城的货运码头,那一片是沙石海滩。这条线的末班车没几个乘客,林从沚坐在比较后排靠窗的位置。

几乎是同时,那辆黑色途锐启动了,跟上公交车。

林从沚瞥了眼,然后收回视线。他抱着他的小铜盆,这是他画画的静物之一,这会儿在公交车上看起来像是要去海边乞讨。

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开到码头站,地面湿漉漉的,林从沚抱着他的盆下车,顺着这条路继续走,大约三、四分钟后走到下海滩的楼梯。

这一片沙石海滩上石头比较多,会有小螃蟹,很潮也很滑。林从沚走得很小心,这一带的照明除了不远处集装箱区的灯,就是头顶的一抹月亮。

海边总是有风,凉飕飕的。林从沚的兜帽被刮了下来,兜帽的抽绳有一根被吹到脖子后面。视野不佳,海面漆黑一团,他没走到海水刷上来的地方,在石头堆中间找了块地方直接坐下。

接着,他从帽衫口袋里拿出几样东西。一盒烟,一个火机,一张卡片。

那个普通明信片大小的卡片,就是海上残月的简介卡。环境太暗了,看不清什么,林从沚捏着它在风里垂着眼帘沉默着,然后摁下火机,点燃它,放进铜盆里任它烧。

骤然跳起的火光成了这片黑色沙石滩上的橙色光点,小小一团火光映在林从沚眼瞳里,在他深色瞳仁的正中间。

不多时,林从沚旁边坐下一道黑影。林从沚是直接坐地上的,这位倒也随性,一身布料上乘的西装也直接坐下了。

小铜盆里烧的简介卡还剩一半,另一半已经成灰了。

或许是林从沚的表情太凄婉,导致萧经闻有点无奈,他坐下后,说:“你这表情,像是给前男友烧点东西。”

林从沚一笑,说:“没见过这么咒自己的。”

“跑这么远烧一幅画的简介卡,是什么特别的仪式吗?”萧经闻问。

林从沚没回答,反问他:“我想抽根烟你介意吗?”

“请。”

林从沚带的是普通火机,海边风四面八方的,用手拢着也没用。摁了两回都没点上,刚想着算了,旁边响起砂轮‘噌’的一声,萧经闻递过来一只防风火机,递到他面前。

萧经闻不抽烟的,起码五年前他不抽。

林从沚顿了下,咬着烟凑过去,点上后吸了一口,偏过头吐掉烟。他本来不想熏着萧经闻,但没什么用,这儿风不讲道理,一口烟还是飘到萧经闻脸上。

“不好意思啊。”林从沚说。

“没关系。”萧经闻合上火机揣回口袋,“所以你就给我烧这个?还有别的吗?”

林从沚差点被他呛着,哭笑不得:“不是,我没盼着你死。”

“喔,原来没别的了。”萧经闻故意感叹,“哎,到底是亡夫五年尸骨透寒,就烧这么一张。”

“……”林从沚沉默着抽烟。

萧经闻也不再逗他了:“少抽点。”

“啊。”他点头。

晚上十点多和前任在海边坐着吹冷风,这事儿怎么看都有点荒谬。尤其等到简介卡烧尽了,余温散在风里,气氛也跟着凉了下来。

五年过去,两个人还是有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萧经闻没有问他为什么烧掉简介卡,林从沚也不问他为什么跟到海边来。

岸边海水有规律地冲刷上来,一团团白沫。两下里就这么枯坐了半晌,还是林从沚觉得实在硌屁股,于是问他:“你这么大个总裁,不忙吗?”

“忙啊。”萧经闻说,“马上夏季拍卖会了,一大堆事情。”

“那你在我这干耗一天?”

“是啊……”萧经闻低头。五年里他把Gleam做到亚洲第一梯队的拍卖公司,从他这里出来不少年轻艺术家。

Gleam会包装,一个拍卖公司想要更高的成交价,就要让买家来认同它值得这个价。

所以每季度拍卖会他都很忙,今天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画廊了。中午取完画助理回了公司,他就在对面公园里闲逛,最后在车里蹲守他。本想着看着他二楼卧室灯灭了就走,没成想真给他蹲到了。

想想这五年里,有不少青年才俊男男女女的想往萧经闻身边贴,这位总裁毕竟才33岁,又高大俊逸。其实要不是最近他在自己这里表现得实在过于殷勤,连林从沚都会觉得他可能佳人在侧。

林从沚也并不想跟他装傻,又不是高中生早恋,没必要三回九转:“这几年身边没人吗?”

“我?”萧经闻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下,旋即连嗓音都提高了,“我?我冰清玉洁我!”

“……这形容词找的。”林从沚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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