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立在床上的莺儿眼里叼着泪。
而在两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一个黑影骤然握紧了拳。
“呼。”矮个公子长长呼出一口气,不停在房间踱步,神色非常不自然。分明是冬天,他却热得脸颊流汗,用两只手给自己不停扇风。
仔细看,他的皮囊普通,但是那双眼睛却清澈透亮,整张脸透露出几分不协调。
高个公子坐在木桌旁,他摩挲着茶杯,但没去倒茶壶里的水。
“二位公子,莺儿来了。”门外,老婆子的声音响起。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高个公子沉声开口:“叫她进来。”
一个穿着粉色薄纱的女子款款走入内,她涂着浓重的脂粉,却也挡不住脸上的疲惫之色。
莺儿笑得勉强,欠身行礼,胸前沟壑若隐若现,“问两位公子安。”
婆子满意地看着她,朝里说,“两人公子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下去吧。”渡渊大手一挥,挥退其他人。
宋令一眼就看到跟在莺儿身后的黑影,这人,就是柳氏。她同鬼魂对视一眼,不知怎的,甄硕好像认出男装时的她来,面上两个绿莹莹的眼睛瞪大一些,飘来她身前,上下打量一番。
看着莺儿穿着的衣服,宋令狠狠拧起眉,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几步上前想给莺儿披上。谁知刚靠近莺儿,她却颤抖着瑟缩起来,不禁向后退一步。想到什么似的,又上前,靠近宋令。
宋令动作稍顿,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男子打扮。她收回手,将外裳递出去,不再有下一步动作,“披上吧。”
莺儿不明所以,但仍是接过来,小小声道谢,然后用宋令的衣服遮住自己十分不堪的衣物。
“坐。”宋令为她抽开椅子,示意她入座。
莺儿水灵的大眼睛四处转悠,不知道两位客人到底要如何,最后只能依言坐下。
宋令开门见山,“你是甄硕的妻子柳莹莹吧。”
莺儿猛地抬起头,她惊恐地站起身,撞到身后的木椅,‘嘭’的一声巨响打破宁静。
“你们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找到我的?”这就是承认了。
宋令眼神柔和,示意她坐下,“我们是大理寺的人,现在,想为你和你丈夫翻案。”
泪水一下子涌上来,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男人仿佛就在眼前。柳莹莹声音哽咽,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也不管妆容花没花,“当真?”
宋令递出大理寺的牌子,推到柳莹莹面前。
她其实根本辨别不出牌子的真伪,更加不知眼前二人到底是不是大理寺的官差。但是,这是五年来,唯一一次有人向她伸出援手。或是被骗也好,或是徒劳无功也好,只要有机会,她会抓住一切细丝,为她和她丈夫鸣冤。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好。你知道甄硕为何要将他写的策论藏在屋顶上?”宋令问。
柳莹莹眸色一亮,竟是连这也晓得了!看来真的是大理寺的人,她燃起一丝希望之火,仿佛真的见到救世主。
“甄哥连着考了两年科举,但是年年不中。他同我说,怕是有人冒名顶替了他,于是第三年,特意留了心眼,将当年所作策论默写一遍,藏于家中。甄哥说,若是当真有人顶替他,这便是证物。”
宋令点点头,她知道甄硕是个有头脑的人,如今看来,他的确很有智慧和前瞻性,只可惜天妒英才。宋令复又问,“你们为何出城?又是被哪些人劫持?”
柳莹莹表情痛苦,回忆起那些记忆,令她依旧恐惧。但她知道这对于查案很重要,所以还是流着冷汗,将当时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第三年,甄哥已经确定有人在盗用他的科举答卷。他怕高位上的人会派人灭口,以绝后患。于是他带着我,想离开京城。当时,为了活命,他几乎是放弃科举了。我不明白为何这么有才的人,会这么惨。”
柳莹莹垂下眼,泪水滴在她的手背,她继续说,“那日,天气很好。甄哥虽然不说,但是我觉得他心中并不好受。于是一路上走走停停,想逗他开心。谁知,到了城郊”她深吸一口气,“到了城郊,突然冲出一伙山匪,二话不说,劈死了甄哥,掳走了我。”
柳莹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妆全部花了,成了熊猫眼。她越哭越难受,最后甚至都收不住了。
她长得好,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但她没有仗着好皮囊干过□□之事,就在京城里安安份份生活。后来遇到一个如意郎君,她的公子,是京城里最有才学的儿郎。他本该高中,在庙堂里施展才干,实现抱负。
甄哥读书,她就洗衣做饭,日子虽然清贫,但当每夜甄哥抱着她,细细耳语时,她又觉得那么满足。她曾经那么幸福,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是她在庙里乞求神佛时不够虔诚吗?还是她有一次多收了人家的钱却没作声,所以上天降下报应了呢?
为什么生活这么艰难呢?又为什么死亡比生活更难呢?
她只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小女子,她不知道苦难的根源到底是什么。她只是一个在泥潭中挣扎,满身脏污的可怜人。
宋令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她递出一方手帕,轻拍着柳莹莹的背脊。
柳莹莹抬头看一眼宋令,男子眼中流露出的温柔更加让她心碎,明明她拥有过,为什么会失去?她扯过手帕,哭了很久才平复心情。
宋令无声地安慰,代替甄硕做了他想做的事情。
等到柳莹莹彻底冷静下来,宋令才继续公事公办般地开口,“那伙人有什么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