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想,大概是因为伊莱莎年岁见长,身边除了布兰登上校外,没有其他可依靠的长辈。偏偏上校又是男子,无法给予她女性细腻的一面,所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伊莱莎都只能把愁苦闷在心里——饶是上校转变了和她相处的方式,一时半会间,伊莱莎还是没法踏出原来的模式,像是瑟缩在洞口的动物,犹豫中观望事态。
至于伊莱莎信上所说的不光彩的出身,布兰登上校不曾提起,艾莉丝也不愿去戳伊莱莎的痛处。就像她回信里写的,伊莱莎只是伊莱莎,她结交的始终都是伊莱莎本人。
念及伊莱莎的这份心情,艾莉丝趁着和布兰登上校聊天时多问了一句。
日子转眼就到了周五。
一连下了几日的冬雨终于渐歇,给久闷在屋里的人们一个好脸色。
不用踩着飞溅的泥点子走在街道上,艾莉丝心情大好。她换上较为正式的长裙,又熟练地编起浓密如海藻的长发,对着镜子确定过仪容后,她戴上出门必备的波奈特帽,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鸟,提着裙摆跑下楼梯。
“舅舅、舅妈,简,我出门去了。”
艾莉丝对着客厅里的加德纳夫妇和简打了声招呼,在得到应答后,又对孩子们挥挥手,便留给他们一个飞速离开的背影。
碍于是笔友见面,彼此不曾见过面,艾莉丝和伊莱莎相约在剧院门口处,又特意在信里提前告知了各自的打扮,以免认错人。
她出门的时刻,太阳已然落入地平线。
乌云散去后的天空,大片火烧云残留的红霞逐渐变幻成夜色的幽紫,几颗星星遥远的呼应闪烁。
街道上依稀可见雨水溅开的痕迹,车轱辘滚过,留下交错的印痕。但很快的,又被后面驶过的马车盖过。盖是天气骤然放晴,宅在家里的人耐不住性子,纷纷出门找消遣。
冬日寒冷,剧院的生意最是好做。有钱的人不愿在外吹冷风,又想打发时间,就可以约人看上一场戏剧、歌剧,或是舞剧。这样还能彰显他们审美的高雅。简直一举多得。
艾莉丝下马车时,剧院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先是走到距离大门不远处的侧墙处,然后观察起路过的人,试图从一顶顶马穆鲁克帽和波奈特帽里找到属于伊莱莎的那顶。
这不是一件难事。
剧院大门处的光足够亮堂,能让艾莉丝看清经过的人的神情。她们大多都直接走了进去,即便有四处张望的,也很快找到了同伴。
直到一位头戴饰有花缎与蕾丝的阔边波奈特帽,浅蓝色的蝴蝶结下,外穿同色系短上衣和白色绣有藤蔓与玫瑰的长裙的小姐走下马车时,艾莉丝将其与信上的描述一一对应,认定对方便是自己在等的人后,她主动迎了上去。
“请问你是伊莱莎·威廉斯小姐吗?”
她应声:“那你一定是艾莉丝·班内特小姐了。”
她们第一回见面,难免细细打量起彼此的容貌。
伊莱莎·威廉斯小姐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打着小卷的刘海像是一朵朵花骨朵,簇拥在帽子里。她身姿纤瘦,面容白皙,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好像是澄澈无杂质的宝石。
大约是常怀有心事,伊莱莎的气质有如在雨中颤颤的银莲花,脆弱又柔软,眉眼间是一股放不开的小心翼翼。
“你可真漂亮,就好像是娃娃一样精致。”艾莉丝赞美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伊莱莎你这么美丽的一双绿眼睛。”
被直白的夸赞,伊莱莎有些羞涩,她轻声道:“艾莉丝,你也很好看。”
在这半个多月的通信里,借助文字,伊莱莎无比确信艾莉丝是一位可爱的小姐,可真正见到对方时,伊莱莎仍会被艾莉丝的气质所吸引。
好像一株蓬勃的,富有生命力的植物,沐浴着阳光、雨露与轻风,在春日的气息里舒枝展叶,又在夏日的明媚下热烈盛放。
信如其人。
“难怪布兰登上校曾告诉我,艾莉丝小姐你是一位惹人喜爱的小姐。”伊莱莎说,“我今天见了你,觉得他的话再准确不过。”
“上校对待任何人,都不爱说他们的不是。”艾莉丝道,“他对女子的态度又一向宽容和善,不然换作是其他人,伊莱莎小姐你听到的恐怕可能是我行为冒失的话了。”
见伊莱莎投来好奇的神色,艾莉丝和她并肩朝剧院内走去,边和她说起自己和布兰登上校认识以来发生的趣事。
“我还从没听过布兰登上校念诗……”
朗诵其实是一个很适合以家庭为单位开展的娱乐活动,既打发了时间,又联络了家庭成员的情感,更有些父母会根据孩子的年纪挑选书籍的类目,为孩子做一些知识的开蒙。
伊莱莎成为布兰登上校的养女没多久,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节假日回到德拉福庄园,布兰登上校顶多关心她一些学校里的事。
“大概是因为上校一直以为自己的诵读水平不够,声音呆板无趣,所以欠缺了些自信。”艾莉丝解释,“要不是没有机会,我真想让上校听一听什么才是呆板无趣的朗诵,那简直能教人一连打好几个呵欠。”
柯林斯先生的朗诵,已经成为班内特家和班内特夫人的神经痛同等地位的存在,艾莉丝现在想来都觉得头大:“不过像是后者的朗诵,如果不是为了快速入睡,我们还是少听为妙。而上校这般天生就极具优势的声线,倒是可以多多享受。”
“我和上校相处这么久,居然都没发现他这方面的优点。”伊莱莎垂眸,她这个养女做的真是太不称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