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大典那日进行的很顺利,唯独看到陆佑善,枕清浑身一僵,两道清脆的女声在遥久的地方传来。
“我想当皇后,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好,那我就看着你当上皇后。”
陆佑善笑吟吟问:“沿溪,你想当什么呀?”
枕清想了想,道:“我啊,我没那么远大的抱负,我就想有一个上门的郎君,可以陪着我和父亲,还能时常见到你。”
陆佑善捂嘴,笑得开怀:“好呀,到时候我做了皇后,如果有人敢欺负你,我还可以护着你!”
枕清也跟笑道:“那就先谢过皇后殿下了。”
册封仪式结束,枕清当即换了一身衣裳,离开大殿去找陆佑善,她快步穿过长廊,听到一道疾言厉色声。
“我当然会嫉妒,这叫我如何能不嫉妒?凡事都以她为先,事事都在我之前。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她,却从来没人能看得到我,我们分明是一样的啊。”陆佑善泣如雨下,“她出身名门望族,我难道不是世家出身?她长相惊艳一绝,我又何曾落了下风?她心思玲珑剔透,可我和她如此之久,又怎会没有这般心思?现如今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为什么皇后之位还是她的!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陆佑善看着陆家长辈,忽然望见不远处的枕清,如同被摧心剖肝那般痛裂,她一字一顿道:“枕沿溪,你这个骗子当真叫人讨厌,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此后,她们竟真的再也没见过。
张宣晟上位的第二年,做出承诺,为枕家翻案,下令斩杀禹王;宣和三年,张宣晟重整朝堂,以雷霆手段,杀了许多人;第四年初春,寒冽未退,枕清开始施压江诉,后将其贬职,逐出长安。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江侍郎是如何得罪了当今的皇后殿下。
逐出长安那日枕清在城门上居高临下且挑衅般看着江诉,江诉亦抬首,淡然地望向她,那眼中像是有从未有过的温和与洒脱。她冷漠收回视线,转身去了江诉的府邸。
江诉带走的东西很少,大部分都留在府上,她看到画本子里栩栩如生的图案,虽说不出名字,却也知道那是江诉的世界。
她行过红檀木架时,碰落一迭册子,最上方有许多不认识的人名,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姓枕。再往下翻看,那迭都是为枕家翻案的册子,却早已被许多人一一驳回。
原来,在她求他之前,他便已经为枕家翻过案,回味过后,只剩她在原地,怔然复怔然。
再后来的事情渐渐变得清晰,她知道张宣晟是害怕禹王的财力和兵力,所以急迫让她与禹王决裂,从而治禹王的罪。抄家后,大量的钱财以及禹王留给枕清的弥补可以充盈空虚已久的国库。她也知道为枕家翻案的证据是张宣晟从江诉这里得到的,张宣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他自己的地位。
其实这些,枕清都不在乎,她看着张宣晟后宫美人越多,对她的脾气日益愈深,更想对陆家痛下杀手,恰逢边陲小国虎视眈眈,叛乱四起,一切都在涂炭中。
就在三日前,阿之奎一举破城后,她杀了张宣晟,提着他的头颅,送给阿之奎,请求放过全城百姓。
枕清回首这一生,唯独对不起佑善一人,前日她亦书信一封,说清事情原委。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为什么杀了张宣晟?”
枕清听着那道清寒的声音,思绪逐渐回笼,她眉眼清浅地看着江诉,却不答,反问道:“为何回来?”
江诉清瘦修长的身形被烛火晃得斜长,他目光清冷又温柔:“枕清,你太敏感,也太锐利,你为了达到你的目标,似乎无所顾忌。”
“是吗?”她轻声喃呢,转而笑望他,“我的遭遇,在你的知晓里是生存塑造的性格使然,也有看不见手的命运助推,你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从道德仁爱上可以批判我,但请你想一想,换作是你,你难道不会和我一样?你难道没有做过任何一点自认为无伤大雅的小坏事吗?”
枕清放下膝上的手,霍然起身,垂首睥睨江诉那双盛满温柔怜悯的冷眸中,她勾起唇角,俯下身缓缓逼近他隽秀温雅的面孔,“况且,你从来没把我们当成真正的人,我们在你眼里,不过是纸墨上轻飘飘的几笔,在你心里,根本没有一点分量。你自始至终都在以旁观的角度看我们,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你觉得我们任何一个人死在你面前都是所谓的纸片人,你永远从容不迫,永远不会动心,这就是你,江诉。”
江诉抿唇敛眸,说不出反驳。
殿外寒风凛冽作响,立政殿内独燃两盏的烛火半明半昧,两道黑影徐徐融合。
江诉感受那人靠近的身形,听见不属于他的气息,身躯轻颤,忽而有些招架不住,欲要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他察觉到熏香,慢慢看向那缕或散、或曲的青烟。
枕清似是早有预料,右手当即搭在他的肩上,左手抬起他的脸。她看到江诉神情中的茫然冷寒,全然没了往日的得心应手,无声敛唇,俯身轻擦过他的唇角、脸颊、耳垂,最后贴在他的耳畔,声音似蛊似魅。
“你真以为你能逃的掉吗?有时候既要做理中客,也要做局中人。”
殿门外的厉风透过狭窗,打灭了屋内仅有的烛光,珠窗被重重阖上,炭盆里的星火随风跳动,猛然打上幔帐,火光瞬间涌现在眼前,仿佛是极小一簇的烟花。
枕清恍惚一瞬,胸腔生起的疼痛猛烈剧增,她支撑不住,无力倾倒在江诉身上,随即张口咬上江诉的肩胛骨,恶狠狠道:“我真的恨死你了,江诉,我要你记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