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长观皱眉,不懂花明话中意思,他见人精神不济,在改日再审和继续浇冷水审问中开始犹豫徘徊。
他突然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思,不该如此。
罗长观敛定神情,冷声道:“浇醒,继续审。”
花明又被浇了一盆冷水,意识逐渐回笼。
她缓而慢地握紧拳头,指甲嵌入到血肉中,红着眼睛望着罗长观,突然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招?”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罗长观稍稍侧头,视线掠过她的手,直接望着那张神色坚韧倔强的面容。不知为何,他觉得如果他说是,花明一定会招。
他缓缓道:“你说不是你,拿出证据。”
花明道:“你不是说已经死无对证了吗?”
一时间,花明不知道是身上的伤口更疼,还是心中酸楚更痛彻心扉。
花明紧紧咬唇,两人似乎在暗自较劲,千钧一发之际,牢内有另一道声音传来,“我有证据!我能证明她的清白!”
枕清快步走前,隔开花明和罗长观的距离。
罗长观这个人太危险了,枕清实在是不放心花明直面这人,即使他们在上一世关系非同一般,可是眼前的罗长观分明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居然把人审成这样。
一贯地雷厉风行,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对待。
“京墨,给她松绑。”枕清回头吩咐。
花明被松了绑,没有力的支撑,当即倒在地上,应钰连忙扶住她,满是心疼地怒瞪着罗长观。
看到应钰和枕清,花明已然明白,突然嗬嗬地笑了起来,不顾身上伤口抱住应钰,心酸道:“你们都记得,唯独他不记得。”
应钰抿唇,想要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却发现她除了脸上,身上无一块好皮肉,已然无从下手。
枕清出示自己的令牌,冷声道:“那日是我叫她买的珠宝,至于人证,是青山寺的方丈寂莲,他曾到过鬼市,罗监察御史可以去问他,而不是费工夫在无辜之人身上,硬要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罗长观冷眸扫过枕清,低睨花明,言语满是警告,“若我真要屈打成招,她一定等不到县主这时候才来,县主自己的人,应当管好才是,下次再落到我手里,我不觉得她会有命再见到任何人。”
罗长观慢慢将落在花明身上的视线拢回,重新直视枕清。
他审了这么久,已然清楚凶手并非是花明,至于为什么会来大理寺牢房,好像是为了他?
可他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花明,也不认识这人。
这回的用刑确实叫人难忘,他是想给花明一个深刻的教训,祸从口出,无论是何种原因,都不应该存侥幸心理,更不能为了任何事情,以这种方式进入牢房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今日遇到的是他和县主,若是在旁人手中,花明从第一天就已经被人逼供着签字画押。
罗长观的威胁,枕清听得明白,这次是花明做得不对,她也知道罗长观对于花明不是凶手心知肚明。
她想着花明身上的伤势要紧,没想继续纠缠下去,冷冷微笑道:“罗监察御史,若是没别的事,人我就先带走了,再会。”
罗长观又道:“你何时认识这个人的?”
“上辈子啊,上辈子我与你也是熟识。”
枕清留下这一句话,迈开的步子微顿,回首道:“我说笑的,罗监察御史莫要信以为真了。还有一件事,刺杀我的那个人劳烦你帮我审一下,多谢了。”
离开大理寺,上了马车,枕清有些气恼她的这般行径,蹙眉道:“他又不认识现在的你,你又何必去招惹他呢?待你们缘分到了,自然能水到渠成。有时候太着急,只会适得其反。”
花明迷迷糊糊低声道:“皇后殿下,你没有爱过人,你不会理解我。”
你没有爱过人。
枕清陷入无端的茫然,而后她轻轻一笑,竟说不出反驳。
夜色黑得深沉,脑海里逐渐浮现出这么一个人。
他神似观音,是无尘之人。
他不似炽热朝阳,也不像竹间枯霜。
他应是穿越千年而来的旅人,翻动古老泛黄的书页,眉梢淡淡地细数人间的悲欢离合,思绪淡淡地感知无情岁月碾压过的痕迹,目光淡淡地看着人间战火百姓凋敝,遗世独立在水深火热之中,永远泰然自若。
可无论如何,他依旧是她在长安城里见到的最后一抹春色。
窗翠侵影渺烟霏(一)
绵绵细雨,漫山云雾。
青翠的松针垂挂几滴露珠,远处山峦弥漫朦胧的白雾,若隐若现,辨不分明。
罗长观一大早去了青山寺,听到缘由,陈琅一面维持表面风度心里骂娘,一面顶住罗长观所给的压力,滴水不漏地圆了枕清扔给他的烂摊子。
把这尊大佛送走,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待人走远,当即书信一番,怒斥枕清这一番不道德的行为。
枕清收到这封信,正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满页怒斥她荒唐行为的诉苦,眉眼微微上挑,并不在意地搁置一旁。
春光明媚,繁花似锦。
这些日子花明一直在养伤,起初的那几天伤口溃烂,连夜高烧不退,义宁所配的汤药一口都送不进去,硬是哄诱着才灌进去。
这伤虽说不上十分严重,却也快磨去她的半条性命,一直到半月后方能下床走动。
这不,才刚好就已经闲不住,拖着残破的身子来观赏池中鱼。
枕清见人来了,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自制的鱼竿,没来由道:“圈套,自然是要圈住了,才能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