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扭一声,车轮从雪坑中拔了出来。小小的龙松了口气,祂靠着车轮喘息了一会,将身上的雪悉数甩去,正要从窗口中翻入,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气息。
漫天风雪之中,丘丘人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像拔萝卜。最后一只站出来的是冰霜丘丘王,祂屹立于冰雪之中,几乎要与银白色的世界融为一体。它隔着面具俯瞰着,小小的龙,和祂身后的机巧车。
或许是小龙的仙力太过微小,这些家伙显然错误地估计了它们的敌人。魔物们还以为这不过又是两位无意闯入风雪中的过客——小龙的芝麻眼紧紧地盯着敌人,浑身的鬃毛都竖了起来,将机巧车守在身后。
虽说一条列巴大点儿的小龙实在毫无震慑力,但岩之魔神的力量不会骗人。向来猛打猛攻的丘丘人在这一刻忽然却步,就连为首的冰霜丘丘人也不敢上前,它们忌惮着这股微小却难以言述的魔神力量。
和向来游刃有余,不怒自威的摩拉克斯不同,列巴龙正用全身表达着自己的愤怒,试图不战而胜,因为祂不想在这些杂兵身上使用本就不够充沛的力量。
终于,一名丘丘人大着胆子,朝小龙丢了一只雪球。是过于没有威慑力的挑衅,小龙并没有躲,于是那雪球正中祂的面门,结结实实地将祂打了个跟头。
居然连这种攻击都会奏效?剩下几名丘丘人受到了鼓舞,挥舞着冰杖向小龙冲去。
金色的光芒将夜晚的一角点燃。在小龙的驱使下,很多雪球——亦或是裹了一层雪的岩石球,发着亮光,隔空升起,冲了过去,将丘丘人们砸得哀嚎一片。为首的寒霜丘丘人似乎惊住了,它看到愤怒的小龙正甩去脸上的雪,芝麻大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而祂的身边还有更大的雪(岩)球在凝聚,升起,即将砸来——
丘丘王带着它的小兵们逃走了。小龙收起了全身的架势,重新恢复成松软无害的列巴模样。在仙力不够充沛的情况下,就连战斗都显得像是在玩闹,这实在不符合岩之魔神的作风,但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夜色将近,月色笼罩了白桦林。风雪似乎来得更紧了一些,小龙再次抖尽全身的雪,钻到车窗内,忽地一滞。
祂睁大了小小的眼睛。
祂看见达达利亚虚握着一把将凝未凝的岩弓,半睁着眼睛注视着自己。他似乎刚刚醒来,只是本能地感到了敌人的气息,却没有什么力气,便只能用最低程度的戒备应战。见对方平安归来,达达利亚手中的岩弓复又散去,和小龙身上的雪水碰到一切,凝成片片闪烁的结晶,将车内映得一片金亮。
“……、”
达达利亚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小龙跳到青年的身边,叼起散去的围巾,重新为对方裹紧,又跳到桌面,以仙术加热桌上的药汤,驮起茶具,跃到达达利亚的嘴边。
尽管想不到摩拉克斯会以这么可爱的姿态陪伴着自己,但达达利亚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张开被寒风吹得干裂的嘴巴,勉强吞了一口药汤,险些呛到。小龙立刻伸出短短的爪子,轻拍对方的后背。等了半天,达达利亚再次张口,就这样又吞了一口。
就这么喝了很久很久,达达利亚终于慢慢饮尽了那杯加了甘草的药汤。他看着小龙又一脑袋扎进自己的裤兜,红薯般的小身子在青年的大腿内侧拱来拱去,尽管十分不雅,但祂还是费力地叼出那张金丝帕子,为青年擦了擦嘴。
“……谢、…”
达达利亚终于说出了一个字。
列巴龙点了点头。不知是摩拉克斯压根没有赋予这个小分身说话的能力,还是祂为了节省力气,连话都不肯对恋人多说一句——总之,小龙无言地蜷进达达利亚的手里,为他暖手的同时,闭上了眼睛。
机巧车重新启动,摇摇晃晃地行走于风雪树林之中。
纵使在数千年后,这片将隔绝北国于其他六国的密林,仍然是鲜少有人踏入的死亡之地。不过对于达达利亚来说,这里的空气有着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雪的味道,风的味道,植木的味道,干柴燃烧,却又被雪水打湿,熄灭的味道…北国的味道。没有力气掀开帘子去看,达达利亚同小龙一起闭上眼,在过于熟稔的气息中昏睡过去,唯一能动的那只手将小龙抱得更紧。
或许是体内的力量尚不足以支撑青年长久的清醒,自那之后,达达利亚再也没有醒来。
次日,风雪渐停,阳光透过密林,稀疏得像是干枯的稻草,有气无力地洒向地面,映照着此间的雪色。小龙在达达利亚身上安静地蜷缩,时而来到车外,用身体推动陷入积雪的轮子;时而跳出车窗,和前来骚扰的魔物用雪(岩)团互殴,打得满身是雪,胜利而归,却有点狼狈。
大概数千年前的北国的确太过荒芜和寂寞,连魔物都没有什么象样的存在,只有一些被战火驱逐于此,在风雪之地茍活求生的丘丘人。不过这也意味着冰神就在此处——毕竟只有魔物稀少的地方,才有可能产生人类的聚落。
这也是小龙一直最大限度地收敛神力的原因。祂必须全神贯注地寻找同胞的气息,尽管这无异于在厚厚白雪之中翻出一瓣最透明最完整的雪花——但即使如此,为了达达利亚,小龙也必须去尝试。
无休无止的寻找,小小的机巧车在这片广袤的雪国之上四处打转。和璃月不同,这里目之所及没有亮色,皆是漆黑的杉木,冻结的冰河,无雪亦无晴的灰色天空,还有无边无垠的深雪。魔神战争没有污染这片被白雪覆盖的净土,但人类的足迹也难以到达这里。或许没有魔神想要在这样的地方生存,统治,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