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的时间足以消弭一切,坎瑞亚从此不再,人们也不会关心。但愚人众的高层不可能不知情。毕竟,他们的首席便是那位亡国的后裔。这点钟离也足够清楚。
“所以,一个不会再有未来的国度…有必要保护吗?”达达利亚低声。
久久的沉默。
“不会没有未来。因为我会保护你。”
钟离转过身。
“你不是璃月的子民,却是至冬的子民。这两者对我来说,虽有差异,却也没有很大的不同。我曾答应冰神守护雪国的后裔,想来,她也早就明白此番战斗,将会迎来怎样的结局。所以,无论剩下的那个人是谁,对璃月做过什么,契约已然签订,我亦不会毁约。”
“我可以放任你杀死自己,这当然是一种选择。从此,现在的你将替代这个时间的自己,属于自己的时间也会向后推进。可是,只是重复自己走过的路,又和过去有何不同呢?”
达达利亚略有惊讶,但钟离没有停顿,他坐回桌前,直视青年:
“我能够在杀死自己之后,保持原有的记忆,是因为我与冰神早有契约。是她借用了伊斯塔露的权能,让我有了突破时间限制的手段,可以记住一切,与你交谈。但你不能。如果你杀死自己,便只会忘记一切,替代死去的自己,重新开始。又或者,即使你在未来的时光中,侥幸想起了这一切,又会有何不同?你可会告诉冰神,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劝她放弃计划?”
面对钟离的一大串质问,达达利亚半张着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沉默了。
沉默往往意味着确认,肯定,无法辩驳。
“…不。女皇大人的意志是绝对的。即使我向她传递了这样的信息,她也绝对不会有半分退缩。若是敌人过于强大,身为战士,能做的救只有比它更加强大。”
所以,达达利亚如此肯定地答道。
“或许在旁观者看来,至冬向天空发起的是一场过于荒唐,注定失败的战斗,但…”
“无论结局如何,我永远都会是活下去的那一个。所以,我绝不退缩。”
达达利亚说道。
钟离闭上了眼。
就像是早就明白达达利亚会如此选择,钟离沉默片刻,也不睁眼:“我明白了。所以,你的回答是?”
达达利亚站起身,“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和你进行这样的谈话吗?”
——钟离睁开双眼,看向达达利亚。
而达达利亚也很快明白了对方的眼神。
“我明白了。嗯…也就是说,这不是第一次。我已经杀死了自己很多次,每次都什么都不记得,稀里胡涂地跟着女皇大人重新踏上天空,然后每一次都失败。所以在你看来,无论我们如何反抗,结局都是注定的,你也有点不耐烦了,才来问我要不要当你的眷属。”
“没错。不过,也算不得很多次——所谓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钟离略有叹息,“第一次,我只旁观,见你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我无意也无力阻拦;第二次,我虽依旧不能和你直接交谈,但可以旁敲侧击地暗示你还有别的选择。尽管你权衡之后很快拒绝,再次杀死了自己。”
“所以第三次,神明大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只好先杀了自己,替掉他,跑来面对面地和我交谈,让我别再继续瞎折腾下去。”达达利亚笑了,但并不是生气的样子,“好吧,想不到我的面子还挺大的。神明大人为了我付出了这么多,再拒绝你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这样的担心并无必要,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此身固受冰神之托,亦不愿摆布你的人生。这一次,你仍然可以拒绝我,而我会继续在这里,守望你和至冬,还有整个提瓦特的未来。”
达达利亚沉默了片刻。
“如果我答应你,你会让我做出对至冬不利的事情吗?”他问。
“绝不。”钟离笃定。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达达利亚站起身,“我愿意成为你的眷属。都听你的,开始吧。”
钟离沉默。
达达利亚更沉默。
在这片恒久不变,群山连绵,万事万物都完美得近乎谄媚的洞天风光之中,二人被雕花方窗圈在同处,默默无语,面面相觑。
显然,这份沉默并不是缔结契约后的心神交汇,百意相通,而是…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的迷茫,疑惑,和尴尬。
达达利亚率先打破沉默:“是我的原因吗?”
钟离没有回应,像在思忖,但神色并不轻松。
没错,无论如何尝试,达达利亚始终无法成为钟离的眷属。为了达成契约,二人握手,抱拳,鞠躬,单膝跪地,最后连亲手背,贴脸礼这种跟璃月没什么关系的姿势都试过了。可无论他们两个多虔诚,多急切,钟离始终无法感受达达利亚的状态,达达利亚也无法共鸣魔神力量的响应。
就好像岩水之间永远不可融合,他们之间也注定无法存在庇护,臣服,驱使,掌控这样的关系。过去不会,未来不会。现在更不会。
想到这里达达利亚有点想笑,他还想试试更多离奇的姿势,但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他被提瓦特驱逐许久,一直饥饿,口渴,浑身伤痛却无法恢复,昨天又与自己全力一战,如今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此刻若不是有洞天相助,他早就昏死在璃月的银杏林之中,更别提在这里和这家伙过家家似的摆造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