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对儿体恤,儿媳不甚感激,越发要好生孝敬母亲,岂敢怠慢。”
这样的套路林未晞并不陌生,若是她换在同样的位置,被婆母怜惜有伤而免了晨昏定省,她嘴上感激,行动上也不敢当真不再去了。早在英国府的时候林未晞就见惯了祖母英国公夫人的做派,她的母亲身为长公主之女,每日早晚请安也从来不敢疏忽,林未晞的印象中,唯有母亲卫氏早产那几天,因为实在起不来床,才被赦免请安,后来卫氏身体每况愈下,也就提不上去伺候婆母了。
林未晞想起卫氏,不免又想起韩氏和韩家的那个儿子,她曾经的庶弟。想到这些不愉快的故人,林未晞意兴阑珊,脸上的神态也越发冷淡:“世子妃有心了,难怪之前总是听别人称赞世子妃孝顺,听说未出阁时便已有贤名。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母亲谬赞了,这些话不过是其他夫人给儿媳颜面,这才侥幸在京中有些才名孝名罢了。儿媳怎么敢当真,母亲莫要再这样说了,儿媳真是无地自容。”
嘴里说着谦虚,却特意告诉她高然出阁前既有才名又有孝名,林未晞笑了笑,放下茶杯,看着高然笑道:“世子妃名气竟然这样大,我燕王府能聘到你为妇,实在是幸运。既然世子妃出阁前就有名,那想必侍奉翁姑、操持家务、针线上灶,都是没有问题的。”
高然脸色有点僵了,好端端的话,被林未晞这样一说,显得她像是伺候人的丫鬟一样。可是即使不忿也没有办法,世人对儿媳的要求就是,在婆婆面前像丫鬟,在夫婿面前像完人,在下人面前像菩萨。
若是林未晞真把高然当丫鬟使唤,高然除了能散播到外面赚点同情泪,其实也无计可施。
林未晞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扶着扶手作势起身,高然见状即使心里腻歪,也只能赶紧上前扶。“母亲小心。”
林未晞站好后,不着声色地甩开高然的手。她往前厅走去,问:“世子妃可用早膳了?若是没来得及用,可以在我这里用些。”
高然连忙道“岂敢”。她今日请安本就迟了,若是在林未晞这里用早膳,岂不是留下话柄。相比之下,高然宁愿饿着。
林未晞也就是那么一问,内心里并不想和高然同桌吃饭。她坐到饭桌前,丫鬟将还冒着热气的茶点端上来,每一道精致小巧,看着就价值不菲。林未晞坐下后,高然连忙上前一步,对布菜的丫鬟说:“我来伺候母亲用膳,你下去吧。”
丫鬟见林未晞没有表示,双手将公筷递到高然手里,然后福了一礼,低着头退下。
林未晞客气地笑了:“世子妃手上还有伤,这种下人做的事怎么用得着世子妃,太辛苦了。”
“伺候婆母,怎么能叫辛苦呢?”高然依然温婉地笑着,看不出一点僵硬难堪。林未晞目光不过稍稍一动,高然就将林未晞眼睛扫到的那盘菜夹到林未晞碗里,根本用不着林未晞多说什么。林未晞早前还在国公府的时候就见过高然给祖母献殷勤,那时她虽觉得高然有刻意做孝之嫌,但是不得不承认,高然伺候人的眼力劲远高于自己。换成林未晞,肯定做不出亲手端茶、殷勤奉菜这类事,无论对着女性长辈还是夫婿。
曾经她对高然的做派十分看不上眼,但是现在林未晞换了一个角度,突然发现还挺舒服。难怪英国公夫人总是说高然好,被这样周到的伺候着,搁谁不说好?
讹钱
林未晞心情愉悦地享受了曾经祖母的待遇。高然在这方面倒也是神了,林未晞不过对某道菜多看了两眼,高然下一瞬间就能用碟子给她盛过来,经过几次后,高然对林未晞的饭量也摸清楚了,端过来的点心份量必然刚刚好,不会剩余,也不至于让林未晞吃不过瘾。
不知不觉,林未晞比往常的饭量还多吃了一些。心情好真是开胃,林未晞放下筷子,刚刚吐了漱口茶,高然就已经将擦拭嘴唇的绢帕递了过来,全程说不出的周到。
林未晞收拾妥帖后,慢慢由人扶着站起身,她看着高然轻轻一笑:“世子妃有劳了。世子妃已经站了半响,我一会要见田庄管事,世子妃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高然早上只垫了两口糕点就出门了,察言观色消耗极大,经过这一顿早膳,高然肚子里的两块栗子糕早消化完了。可是经过林未晞这样一说,高然怎么能当真回去,这岂不是坐实服侍婆婆很累么。高然压下疲惫,笑道:“怎么会?母亲不嫌我烦,我巴不得多服侍母亲一会呢,早早回去做什么?”
既然高然这样说,林未晞也不客气了,当真带着她越过庭院,走过穿堂,在穿堂东边的堂屋坐着。堂屋门口立着一扇屏风,将林未晞的身形影影绰绰地遮住,丫鬟们鱼贯而入,轻手轻脚摆上香炉、果盘、锦垫等物,等收拾好后,宛月扶着林未晞坐到最中间五扇围屏素纹坐榻上。
林未晞就是全屋人的视线中心,等林未晞坐好后,高然才走到坐榻一侧,立在林未晞侧后方的位置,站定。
丫鬟出去宣人,过了一会,燕王府在大兴的田庄管事被人带着进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上下的粗壮婆子,身上穿着蓝色粗布短袄。她对燕王府并不陌生,他们夫妻是燕王府的家奴,在大兴为王府看管田庄,每年年末要将庄子一年养出来的家禽、生鲜进献给燕王府。往年她都是直接见卜妈妈的,然而今年进城,她却得知燕王新娶了王妃。有了主母,这种田庄进献卜妈妈就做不了主了,所以田庄婆子得先来给新王妃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