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里面才回道:“奶奶,您进来吧。”
赵云澜从床榻上坐起身,她顶着一头略微凌乱的秀发仰头看着面前这位给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对方的眼纹好似又增添了几条,眼里的关心也只增不减。
蒋奶奶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握住她的手,凝眸细细打量着她,“一转眼,阿澜都长这么大了,奶奶却日渐老去。想当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会因为不受父母的宠爱而伤心难过,甚至幼时还费尽心思讨好他们,现在想想,真是傻了吧唧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后,又继续说道:“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啊,也许真是一出生便注定了的。有些人,天生是亲人,却过得像仇人;而有些人,非亲非故,却也能为彼此付出这付出那的。”
幼时,她想不通为何她的爹娘只喜欢姐姐不喜欢她,她以为是她不够乖,所以才不被喜爱。
可后来,她听爹娘的话,听姐姐的话,听夫子的话,换来的却还是爹娘厌恶的眼神。
待她长大后才知道,原来爹娘不爱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她不乖,而是因为她出生时害得她娘差点难产,所以她注定不被爱。
当初,她将阿澜捡回来也是因为她与自己有着相似的童年。只是阿澜的娘亲是爱她的,不过她的父亲却从一开始就是早有预谋。
其实想想,还是阿澜更惨一些,爱她的和她爱的都被至亲害死了。而自己不过是不被爱罢了,攒够失望她也能潇洒地离开,可怜阿澜还背负着仇恨。
眼下,怕是只有秦家能让她如此烦心了吧。
果然,只听赵云澜开口说道:“奶奶,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我今天在最开心的时候猝然遇见最糟心的人,情绪上难免有些控制不住。”
弃吾者,非吾所倚;喜吾者,吾当惜之。
奶奶的话,她都铭记在心,只是没想到会突然遇见秦汉川。想来,他是真的急了,所以才会迫不急待地来找她。
“唉,这些年很辛苦吧。”蒋奶奶摸了摸她的头,“独自负重前行,其中艰辛只有你自己知道。只是,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多看看身边的人和事,人生还有许多温暖等着你。”
“嗯。”赵云澜的眼里落下一滴清透的泪。
此刻,好似有一种又酸又涩还夹杂着微甜的滋味包裹着她的内心。她以膝为支撑,扑进蒋奶奶的怀里,哽咽着道:“奶奶,谢谢您。”
谢谢您,在我最无望的时候收留了我;谢谢您,以温情浇灌着我茁壮;谢谢您,让我还能享受爱与被爱。
县衙侧院的梨花树下,佳人眉目柔和地低垂着脑袋,手指上轻捏着的绣花针正在大红绸布上翻飞着。
苏暖放下绣花针,抬起手搭在脖子上,然后闭上眼睛前后左右地扭动着脖子。
突然,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紧接着,熟悉的嗓音响起,“小暖辛苦了,为妻给你捏一捏。”
苏暖一顿之后,无比自然地向后仰去,靠在她的小腹上面,“你来啦。”
这些时日,她一直忙着给自己缝制嫁衣,都没怎么和赵云澜见过面。
她睁开眼眸细细打量起了头顶上方的人,那人依旧一副清冷的容颜,不过好似清瘦了一些。
苏暖抓住肩膀上的手,将她拉到旁边坐下,“你很忙吗?都消瘦了许多。”
“是有些忙。”赵云澜将她的手握在两掌之间轻轻摩擦着,“不过现在闲下来了,便来看看你在忙些什么,竟也不晓得来看看我。”
她的眼神一直放在苏暖的身上,见对方的视线好似向下移了一点,她便也跟着向下望去。
苏暖将手从她的掌心里抽出来,将腿上的红绸布捂住,可惜手太小,根本捂不住,被赵云澜看了个全。
她眉毛微挑,“小暖在缝嫁衣吗?”
自古女子出嫁都要亲手缝制一件嫁衣,这体现了她们对美好婚姻的期盼,不过这种习俗早在一百多年前便已更改。
到现在,女子出嫁的嫁衣大部分都是找人来定制的,极少再有人亲手去缝制了。
自己用心准备的嫁衣被发现了,苏暖脸色微红,娇嗔地瞪着她,“你不许看。”
她抱起嫁衣朝自己的闺房走去,步子迈得又急又大。
哐一下,门瞬间又被关上,苏暖将嫁衣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之上,她盯着未完成的嫁衣想了想,又扯过一旁的被子轻轻盖在上面。
这嫁衣才缝出个身形,连图案都尚未绣上,怎么能让赵云澜看到呢。而且现在也不是展现的时候,赵云澜想看,起码要等到大婚当天才可以看。
苏暖打开房门,那人正优哉游哉地躺在逍遥椅上,一阵微风吹过,她紧了紧衣领,再对着通红的手哈出一口带有薄雾的气。
她又折身回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汤婆子。
苏暖将汤婆子往她手上一塞,然后将自己暖乎乎的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这么冷的天也不晓得带个汤婆子。”
暖意从掌心窜进了心里,赵云澜扬起嘴唇向她看去,“我一心想着来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婚宅,便忘了带。”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苏暖缩了缩脖子,“婚宅修葺得怎么样了?”
她的鼻子好似冻红了一些,赵云澜伸手紧了紧她身上的大氅,“差不多修葺好了,我们再去看看还有哪里需要补充的。”她牵着她站起来,“走吧,我在门口备了马车,一路上不会被冻着的。”
许是天气寒冷,街道行人稀少,这让马车的行驶更加畅通。
一下马车便又是一抖,赵云澜索性撩开大氅将她纳入臂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