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霖想冲上去,却被一排比他还高还壮的官兵压制,他的头被长矛架着,两只手和两只脚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被锁链捆住。
“有什么罪?!”景霖大声冲官兵吼,雷声作响,那些雨终于打在他身上,如烈火焦灼。他的眼神始终坚定,“我娘根本没有罪!你们凭什么抓她!”
官兵却把女人拖走了,轻飘飘留给他一句。
“可她已经知罪了。”
景霖眼睁睁看着地上拖过一条浓重的血痕。
还有女人倾尽全力回头看他的那一眼。
景霖眼睛被雨水打得迷糊了视线,他喃喃着:“娘。”他的心里是想着,这世间不公,这世道在欺负他娘。
女人那一眼依旧很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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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休沐·贰
雨雪天偏颇,待景府马车到江南时,已经是除夕前日了。
上至刺史,下至里正。全部跑来城门外迎接他。面上都是笑脸盈盈,就是不知道他们心中作何想。
估摸着是在骂爹骂娘,大冬天的连个年都不给好好过,除夕前日还得急赶慢赶来城门。好不容易放个假,真是群臣牛马好累人。
宋云舟还是滚到自己马车里去了。
原本他都已经打算好等景霖醒来,春意柔波地望着自己,自己再揉揉发酸的手臂,矜持地回一句“怀玉不必如此,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怎料他这话还没说出口,人就已经被踹出去了。那时马车还在向前行,他脚步酿跄,险些栽了个跟头。
景霖眼角还有一点被噩梦吓出来的湿润,但这并不妨碍他要削了宋云舟。
宋云舟不在乎面子,他的面子早在穿过来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当着众人的面,他只是拍拍身子,对马车内作了个辑,高声回道:“怀玉睡觉的时候会打人,谋害亲夫了啊!”
这面子要丢一起丢,这笑话要看一起看。
景霖吩咐停了马车,特意下车将宋云舟拖到他自己的马车上,又抽出把小刀将人衣服钉在座位上,这才安安心心回到自己车上,继续赶路。
算的三四天到,不过路上闹了这么一出,下人的速度都不自觉变快了些,生怕夫人再作个死到主公眼前晃。三日半的路程,他们三日就赶到了。
上官刺史是江南位置最高的官,他率先走到马车边上,恭恭敬敬地请景霖下车。
景霖身上还是那件被泼了墨的明黄长袍,他站在那里清风霁月,春风一笑:“上官刺史安好。”
上官刺史并不安好,他在朝堂上是见过景霖那张嘴的。知道这人美人蛇蝎,能做到当着皇帝的面骂皇帝,结果皇帝还乐意受之。
这么一个刺头,竟是出自江南。上官远没有觉着沾光,而是担忧。这江南的水也是挺深的,虽说景相十岁就从这里以解元的身份考去京城,但十岁前的记忆,对于神童来说,想必是难以去除的。
上官远调来江南管理时才了解到,景霖家中有场冤案。只是陈年旧事,景霖没再提过,他也只好装聋作哑。
“额,路途劳顿,景大人不妨先去我府中稍作休息?”上官远伸出一只手,想请景霖。
“不必了,这都到豫州了,我就回我自己的屋子吧。”景霖笑着推辞,“这要除夕了,我那屋子却连灯笼都没挂呢。”
景霖在这并没有自己的府邸,需要靠刺史和郡丞安排办,是以,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要住的那屋子在哪。
上官远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景相不去,这临近除夕家中却多出那么多外人,实在是膈应的很。
他赔笑道:“景府已经安置好了,在城边上,那里离市集不那么远,大人还可以欣赏高峰流水。就是离在下的府邸稍远些,大人若有何事,在下赶来的时辰可能会慢些,见谅。”
这话说的实际是有点难听,不过景霖只是来休沐的,又不管朝事。安排在哪都无所谓,上官远也不是景霖随叫随到的仆人。
景霖一下就听懂了这言下之意,他扫了眼后面像罚站的官员,摇了摇头:“无事,我刚好落个自在。”
简单的寒暄后,上官远看向景霖身后那架马车。
“那位可是景夫人?”上官远问道,“还未曾见过夫人芳容。”
马车的帘子被挑起一点,景霖不偏不倚地斜眼扫过去,那帘子又被放下了。
显然是不愿露面。
“内人不曾出过远门,害羞罢了。”景霖偏了个身,打算回到马车内,“时候不早了,大人,我想先去府内看看,装几个红绸。”
上官远身后那群官员蠢蠢欲动,他们在这站久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如此,上官远也连连点头,恭恭敬敬地把景霖请回马车,再派人带马车去景府。
景霖进了马车,在纸上写下什么,叫上刘管家。
刘管家端来一碗药,递给景霖的同时,把那张纸条收了。他点点头,以示回应。
景霖这才悠闲地扫着街边的风景。
江南与京城是不同的,这里气候湿润,冷是真的冷,透进骨子里的。但这却不常下雪。
自己在这长那么大,都没见过雪。
山山河河很多,只要抬眼一望,四面环山;再极目远眺,又是弯弯溪流。
景府的位置不算太偏,只是临近小山丘,倒像是小家别院。景霖看着周围的草草树树,吩咐下人去集市上买几个灯笼,挂上喜庆。
宋云舟闲得发慌,那些官兵前脚刚撤,他就从马车里蹦出来。
“挺适合休沐的。”宋云舟把小刀还给景霖,四处打量。他踩着门前石狮脚下须弥座,一使劲跳上了砖檐,迫不及待地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