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马丁·路德及其信众的行动已经成为了罗马教廷最头疼的事,而意识到这对打击美第奇家族有用,凯撒·波吉亚立刻对路德派示好,表示支持教会进行改革。面对他的表态,路德派内部有一部分人嗤之以鼻,“这个私生子公爵不过是因为他没有掌控教廷才有此言论,一旦他的亲信戴上三重冕,他会立刻改换面孔”。
但这至少意味着路德派的教义争端已经被欧洲最上层的政治人物注意,在与凯撒·波吉亚有联系和交往的南法地区和西班牙属地,这样的思潮快速传播,许多重要人物(如波旁公爵和勒妮公主都对此展露出兴趣),到了1523年夏季,路德派的教义终于被英格兰贵族注意到,个别胆大者甚至公开在聚会中谈论。
约克公爵夫人是其中之一,从法兰西回来后,她同约克公爵曾经火热的爱情已然冷却,约克公爵重新开始寻花问柳,而公爵夫人置若罔闻,她在国王为了嘉奖她功绩而赠与她的城堡里举办宴会,以其别致的穿搭和高雅的谈吐吸引贵妇人们的到访,而路德派这个新的热点她自然不会放过,她在城堡中举办了好几场有关路德派教义的讨论会,即便约克公爵已经刻意地不去打听妻子的消息,也总有相关的言论传入他耳中,这令他更加不悦。
经历过法国的华丽奢靡,再回到英格兰无疑有深深的落差,而由于国王弟弟的身份,他需要时刻注意不能僭越国王的依仗,他本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可在经历了能随意挑衅弗朗索瓦一世的快感后他只觉得这样的生活烦闷又压抑,而他的夫人,安妮·博林,在回到英格兰后她好像变得丝毫不在意他了一样,他对她不满,但如果她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他做小伏低、逢迎讨好,他其实也可以考虑和她重修旧好,毕竟她还是他的合法妻子,他们还没有儿子。
她的一切都是他给她的,没有他,她不过是个商人的女儿,与伯爵议婚都会被嫌弃门第,约克公爵不禁怀疑这段曾经令痴迷疯狂的恋情不过是一场骗局,亦或是女巫的魔法,她从婚姻中得到了地位和财富后便对他弃如敝履,他受不了她再顶着“约克公爵夫人”的名头四处出风头,没有他她什么也不是!
1523年9月,在闭关数月后,英格兰的约克公爵发表了一大通长篇论著,逐条驳斥了马丁·路德的言论,继查理五世后,他是又一位公开对马丁·路德表露敌意的王室成员,某种意义上,他的行为似乎也体现了英格兰国王的意志,利奥十世对此大为感动,当即赐予约克公爵“信仰捍卫者”的称号,约克公爵立刻笑纳,而亚瑟一世在得知此事后同约克公爵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在他们并不亲密的孩童时期,在他们出现龌龊的少年时期,他们也从未如此剧烈地争吵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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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不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穿越长长的走廊前往国王的房间的,又一次,像是诅咒一样,即便晚了几年,来自德意志的异端学说还是再次在整个欧洲盛行,并且很快传到了英格兰。
当她得知约克公爵再次获封“信仰捍卫者”时,她还尚可以讽刺的心态看待,但很快,在得知国王前所未有地暴怒并勒令约克公爵在家思过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她,她不知道国王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急迫地想要弄清楚他对异端思潮的态度。
国王正在写信,他在写什么,玛丽想要上前查看,但亚瑟已经将信收了回去:“玛丽?”他讶异,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玛丽。”
她顺从地走过去,半伏在父亲身边,这样的姿势能让她获得一些安全感,直到现在,她都还是被父母宠爱的女儿:“有什么事吗,玛丽?”亚瑟问她,她抓了抓自己的裙摆,仰头看向父亲,“我听说您让约克公爵在家思过”
“有什么问题吗?他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让欧洲误以为我已经站在罗马教廷一方,这是对君主的冒犯。”
“但我们本就应该维护教廷!”玛丽脱口而出道,“教廷一直庇护我们,为我们提供支持,那我们难道不应该更加虔诚和恭顺,实践教廷的意志消灭异端吗?”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还有约克公爵,他,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庇护我们的是尤金五世,不是利奥十世,查理五世现在和他同气连枝,有一天他意识到利奥十世不再能给他提供利益后他也会抛弃他,或者采用更加极端的手段威逼他。”沉默片刻后,亚瑟才缓缓道,他似乎有些迟疑,就连语调也比平时更慢了些,他注视着玛丽,“我才是你父亲,你唯一的父亲。不要去关注这些事了,我想要你幸福,玛丽。”
“若不能得到心灵的安宁,我又如何能得到人世的幸福?”玛丽倔强道,“不论约克公爵行为是否构成对君主的挑衅,有关天主教的神圣地位应当是一条不容触碰的红线和戒律,谁敢提出异议,您就该杀了他,不论是断头台还是火刑柱!”她握住父亲的手,急迫且渴望地道,“父亲,您发誓,你对着我,对着您唯一的女儿宣誓你是天主的虔诚信徒,您不会容许有任何亵渎天主尊严的事情发生!”
她期待地望着亚瑟,而他的目光更加幽深不明,他再度叹息一声:“我无法向你保证未来的事,玛丽,即便我现在向你许下誓言,未来也可能因为别的缘故推翻,我不想让你失望。”
玛丽睫毛颤了颤,她清楚她没有得到父亲的支持,如此重要的事情在他眼里或许只是女儿的任性。她一言不发地松开他,站起身,提着裙摆径直离开,而亚瑟再也没有说话,他搁下笔,出神地眺望着远处,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