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至景掠他一眼,神色自若道:“臣来请九殿下和十二殿下前去观看套马。”
孟渔哦哦两声,让蒋文慎放开他,可方才还对他言听计从的十二弟现下却仿佛听不懂他的话,执意要握着他的手,他见着傅至景已然蹙起的眉心,心里有些着急,语气不由得重了些,蒋文慎这才慢慢地松开了紧攥住他的五指。
孟渔的腕骨隐隐作痛,但没和蒋文慎较真,仍是笑吟吟的,“走吧。”
蒋文慎却莫名反悔,折身重新坐了下来,“不去。”
“文慎?”
孟渔不解,还想再劝几句,傅至景扬声,“九殿下,陛下和几位殿下正在等你。”
已然有催促之意。
他看看面色如水的傅至景,再看看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的蒋文慎,恨不得身怀分身术,两边都不得罪,犹豫半晌后,他低声对蒋文慎说:“你若是想去了,随时差人知会我一声。”
蒋文慎不搭理他,拿出了鹰骨继续盘玩。
孟渔轻叹一声,前后和傅至景离开营帐,目之所及是傅至景的背影。
他今日穿了件很不起眼的墨绿色骑装,花纹极为单调,连发冠上都只别了一根玉簪,显然不想出风头。
是昨晚的话入了他的耳,怕被阿丽雅看上才故意穿得如此沉闷吗?
孟渔快步追上去,趁无人注意拿指头勾了下傅至景的食指,眉眼弯弯地笑。
他的笑容换来傅至景的轻呵,“与十二殿下独处就这么开心,我若是不找过去,你二人还要做些什么?”
孟渔心想果然要发作,唔的一声,“他是我的弟弟,我与他亲近些不应当吗?”
“你指的亲近是他握着你的手不放,还是你摸他的脸,摸得爱不释手?”
这话说得好似孟渔与蒋文慎有什么私情,可孟渔真心把对方当弟弟看待,更不理解傅至景为何要如此在意,心胸坦荡地回:“自家兄弟之间哪有那么多讲究?”
傅至景脚步停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眼里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大概是这些年被傅至景管教多了,只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让孟渔不敢再出声反驳,但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因而倔强地抿住了唇。
两人昨夜才和好,今日又拌了嘴,原因还都大差不差,何必呢?
孟渔向来是先服软的那个,正想说些温言软语缓和二人的关系,还未张嘴先听得不远处阿丽雅银铃般的音色,“傅大人,九殿下,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蒋文峥也在,和阿丽雅几步上前,对傅至景道:“公主的马鞍坏了,想让你陪她重新挑一个。”
马鞍而已,为何偏偏是傅至景作陪?
孟渔多希冀听见傅至景出声婉拒,等到的却是一句,“好,那臣与公主先行一步。”
傅至景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眼孟渔刹那微白的脸色,孟渔摆明了想跟着去,可刚迈出脚就被蒋文峥抬手拦住了。
眼见二人渐行渐远,阿丽雅正高高兴兴抓着自己的鞭子和傅至景说着些什么,他的心不安地跳动起来,一个极为惊悚的想法在脑海里成了型,顾不得旁的许多,急于求证道:“二哥,公主对傅至景……”
蒋文峥示意他稍安勿躁,可他哪里冷静得下来,急忙忙想追上去。
“小九。”蒋文峥阻止了他前行的步伐,一把抓住他的手,定声说,“公主背后是整个突厥部落,望你顾全大局。”
孟渔背脊的寒毛唰的竖起,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二哥,“可是……”
蒋文峥握着他的力度加重了些,“我收到风,突厥王有意将阿丽雅许配给文凌当侧妃,倘若这桩婚事真的成了,于你于我、于傅至景和整个刘家都无益。”
他不知道二哥说的是真是假,可五哥没有母家加持尚能跟他们博弈个有来有回,如果娶了个部落公主,更是如虎添翼,往后多的是刀光剑影。
他的小情小爱在通往帝王之位的荆棘大道上不值一提。
但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迎娶旁人再真心祝贺吗?他做不到。
蒋文峥见孟渔眼眶红了,温声说:“小九,我知你苦处,但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何况你我都不知公主的真正想法,这事未必如我猜的那般。”
孟渔张了张嘴,到底没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他想说如果这一切真像二哥所言那么容易释怀,为何这些年来二哥府里只有二嫂一人?
他看不清这皇城所有的人,唯一能坚守的只有自己的心。
孟渔咽下酸涩,嗫嚅,“傅至景他怎么想?”
蒋文峥沉吟片刻,似乎是不忍他伤怀,只模棱两可道:“成大事者应当不拘小节。”
孟渔再看向远处已不见傅至景和阿丽雅身影,但也未再抬步追赶。
套马大赛如火如荼,群马奔腾的画面壮观无比,没千斤之力和高超技巧之人若是贸贸然上场极有可能在马蹄底下重伤乃至丧命,衡国和突厥部落的几位皇子皆英姿飒爽,在场上一展身手,三脚猫功夫的孟渔自然只能在场下观赏。
本该是热血沸腾的场景,孟渔却兴致缺缺,时不时往阿丽雅站立的方向望去。
少女激动地拍掌交好,方才陪在她身旁的傅至景也已然投入赛场当中,孟渔看了半晌却发现阿丽雅的目光并未追随傅至景矫捷的身姿,如果是真心喜欢,看都来不及,又如何会舍得分心把眼光分给旁人呢?
他像是看到了一道微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尘土飞扬里,马蹄声嘶鸣,孟渔左右巡视发现她悄然离开了人群,想也没想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