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话不多,偶尔插几句,他伸手取来豆浆,掀开盖子,边与那人应声边递给了张旭尧。
趴在窗子上的小青年早就暗戳戳瞄了几眼驾驶位上的男人,许是方斐面相太嫩,张旭尧的侧脸又太过冷硬,他又只听方斐提过他爸,因而低声问道:“谁呀?你爸?”
方斐一时哑言,叹了口气后回复:“四舍五入,算是吧。”
下一刻,张旭尧却插进话来,他喝了一口豆浆,看着趴在车窗上的人,问:“同学,你知道上个学期方斐高数的分数吗?他一直不告诉我,应该是考得不算好,但作为他四舍五入的长辈,我应该有知情权是不是?”
转过脸的张旭尧看起来并未到能当方斐爹的年纪,相反拥有粗犷冷漠的英俊,他的语气不算温和,压迫感也强,趴在车窗上的小青年脊背一紧,匆忙直起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叔叔,我怎么会知道方斐的成绩。”他扯出几声干笑,用手抓了抓头发,然后快速又轻声的对方斐说,“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啊。”
人走得挺快,转眼便没入人群,方斐升起车窗,幽幽怨怨地责备张旭尧:“你又干嘛吓他?他也不是我男朋友。”
张旭尧将空了的餐盒极有准头地投到了窗外的垃圾桶中,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全程无话,黑脸。
周末,城区最大的综合超市,人多。
购物车里选了半车零食,方斐紧急叫停了张旭尧:“不是来买家居用品吗,怎么选了这么多零食?”
“你不喜欢?”
“我更喜欢以资抵债。”
张旭尧看着方斐认真的神情忽然笑了,他用指尖轻轻摸了一把青年柔软的发梢,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不用你还利息,也不用你还本金,每天别背着这个包了,难看。”
张旭尧身高一米九,肩宽腿长,走在校园里常常被认作体育老师。如今他微微弯腰,眼波温柔,让方斐的心骤然失序。
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张旭尧的了?
应该是刚上大学时那次糟糕的勤工俭学,他在商业街上被所谓的星探诓骗着签了平面模特的短期用工合同,直到被关进一家破旧的宾馆开始拍摄,他才惊觉对方让他拍的是下流又恶俗的东西。
被一同骗来的还有几个女孩儿,都是涉世未深的年纪,被类似打手一样的人恐吓几句就只剩惶恐不安。
方斐作为其中唯一的男生,挡在了几个女孩面前,被当胸踹了一脚,几乎无力爬起。
头发被人拉起,恶毒的话贯入耳中:“不就是拍拍情趣内衣的照片吗,又不犯法,再说我们是正经签了合同的,你今天不拍也得拍!”
私人物品被暴力收缴之前,方斐胡乱按了几下手机的按键,被抢过去时似乎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男音,随即便被那些人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关了机。
张旭尧破门而入时,方斐身上只有一片窄窄薄薄的布料,他因拒不配合拍照又被打了个耳光,施暴者转动手腕,笑着说:“真不舍得打你这张脸,上镜都不好看了,不过有老板喜欢看这种身上带着痕迹的,你哭得越厉害,我卖得价更高。”
话音尚未落定,破旧宾馆的门板就被人从外面骤然踹开,张旭尧带着一身寒意而入,目光像碎冰一样,闪着不常示人的寒芒。
“方斐!”
一声呼唤,冲破噩梦。
几乎赤条条的方斐从床上直接冲入张旭尧的怀中,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双腿一盘,消瘦窄薄的身体挂在了男人的身上。被打时没哭,被夺手机扒衣服时没哭,现在方斐的眼泪却夺眶而出:“张旭尧,你真的来救我了是吗?”
结实的手臂环过方斐,将他向上一托,两人之间密不可分,张旭尧类似愤怒的粗重喘息,让方斐的身体也跟着微微起伏。
另一只宽大的手掌在柔软的发丝上轻轻一按,方斐的脸埋入了张旭尧的颈窝,他听到了低沉却温柔的声音:“乖,把数列暴强定律背一遍。”
说完,男人单手环着方斐,抬腿一脚踹翻了手持烟灰缸冲上来的人渣!
方斐记得那天自己闭着眼睛,听着接连不断的打斗声,在左右旋转的凌厉动作中,专心致志地背了七八个复杂的数学公式。
直到屋子里只剩哀嚎,张旭尧才停下动作,他又将方斐向上一托,灼热的呼吸喷在青年的耳下,嗓音带着过了戾气之后的沙哑:“函数的周期性问题背错了,高中那会儿你就总弄错。”
目光偏转,他看到了方斐脸上的红肿,眸色一沉,开口的语调却意外的平静:“脸上谁干的?”
方斐睁开眼睛,他睫上挂泪,看不清面前的男人,环着颈项的手臂再次圈紧,方斐猫儿似的又埋入张旭尧的颈窝,将泪水蹭在那处滚烫的皮肤上,再抬眸看清了人,委委屈屈地告状:“那个戴眼镜的。”
“他?”张旭尧看着佝偻在角落中的男人,声音轻之又轻。
宾馆中的嚎叫声再次响起时,方斐修正了自己的错误,下巴搭在张旭尧的肩上,将几个公式又背了一遍。
“这回对了吗?”方斐在越来越微弱的求饶声中问。
张旭尧踩在破碎的眼镜上,单手摸烟衔进嘴里:“对了。”
他用床单将方斐包裹了起来,叼着烟含混地问道:“穿上衣服和我一起走出去,还是抱着?”
方斐用额头抵着男人的肩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放我下来吧。”
脖子上的手却没松,张旭尧点了烟,抱着人抬腿向门外走去:“天黑了,车就停在门外,这里脏,去车上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