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不可一世?的眼已变得?没有任何神?采,他收敛着眉目,佝偻着背,扮演他如今的角色。
何求
庄时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未曾言语,忽听崔鸿雪来了兴致,轻松笑着说道:“你知道我这四年来怎么过的吗?”
他举起了一只?手,浮在空中,看?着自己的手掌说道:
“第一年,我先是学会了逃难,待安定下来后?我学会了砍柴、烧火、做饭、洗衣、造房子,哦对了,我还养活了第一窝小鸡崽。”
“第二年,我划了一片地出来种菜,跟村里那些老?妇学着种,最?终我吃上了自己种出来的第一颗白菜,你知道吗?原来咱们平时吃的那些菜,浇的肥料是粪便?。”
“第三年,我不光满足于做饭,我开始钻研食谱,直到把菜做得越来越好吃,我还知道怎么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了,不用任何?计谋,只?靠劳动。你猜怎么着,夏天我从莲池里挖莲蓬出来卖,秋天我从树上摘桂花下来卖,春天我就在地里种油菜花,棉衣贵重,冬天我就每天缩在屋子里取暖,哪儿也不去。”
“你还别说,这样的日子过起来,十分?惬意洒脱。”
说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养活着我自己,这样的人?生,还有何?求?”
至于第四年,他被富家纨绔少女强抢民男了,做了她的男仆。
总归都是平凡人?要经历的。
庄时见他语气轻松的说完这一切,脸上还挂着浅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他用这双手去挑粪浇菜的画面。
崔鸿雪又摆了摆手道:“那老?妇是这样教我的没错,不过我可不是用的那肥料啊,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庄时低头沉沉笑着,很?久都没抬起头来,不知在心里想了些什么,半晌后?举起酒碗来跟他碰了一下:“那改日我可要亲手尝尝你做的菜啊。”
他说得轻松,那些日子里的艰辛困苦却是一字不提。
庄时也是一路逃难过来的,他如何?不知。
差别便?是,庄时依旧昂着头,他胸腔里的气势没散。
他想象不出崔鸿雪从那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一路腰被压得越来越弯。
像他们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上位者,就算虎落平阳了,那也是虎。
除了崔鸿雪。
他真的变成?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庄时叹了声气,也罢,他们二人?已不同路。
“你既已下定决心,那我们二人?便?就此?别过吧,庄坚的人?往西边河首府的方向去了,我得继续往东边走,”寻找机会,东山再起,又道:“若是你哪天改主意了,你知道该怎么找我。”
庄时起身,正待要离去的时候,只?见一只?手拦住了他,他双眸一亮:“你改主意了?要跟着我走?”
崔鸿雪摇了摇头,沉声问道:“我问你,大皇子派人?去河首府做什么?”
庄时便?又撕了他一块鸡架吃:“河首府首富陶氏你知道吗?庄坚如今到处征战,正是需要钱的时候,那陶家之前?往他军队里送了物资,被他注意上了,准备派人?前?去搜刮一番。”
崔鸿雪眸光闪了闪,看?着庄时道:“如此?说来,以你的立场,如今正该去阻止他往陶家伸手的行为。”
庄时挥开了他的手,不耐道:“我如今可管不了那个,我现在保命要紧,等我重新上位以后?,再主张和平也不晚。”
崔鸿雪无语,怎么都是些人?前?人?后?两面派的,早知如此?,他们崔家当年还不如直接支持大皇子去,起码人?家坏得光明磊落。
庄时走了,崔鸿雪又变成?了世间最?形单影只?的一人?。
不过此?时他可没心情?伤春悲秋。
初夏的午后?时光,陶采薇都是倒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度过的,这是她难得的空闲时间,可以用来想想崔波。
那人?已走了半月了呢,想必是不会回来的了,他说过他家的祖坟在鹤山县,她还特地派人?往鹤山县打听了一通,都不见此?人?。
他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上,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甩了甩头,陶家的事情?还很?多,她的目标很?坚定,要做的事情?不少,没有时间让她停滞在那些关于崔波的思绪里。
安青捧了茶来,这云雾茶的口感,她喝着始终差了点。
“小姐,奴婢已经尽量还原崔波泡茶的步骤了,为何?还是不对。”
安青一脸懊恼的神色,陶采薇放下账本,安抚她道:“以前?我不都是喝你泡的茶过来的嘛,安青,不要妄自菲薄呀。”
崔波不在了,她总要适应的。
陶采薇招手喊来小夏:“最近买地的事情推进得怎么样了。”
小夏把已记录在案的田契地契拿给她看?,言语自满:“一切顺利,铅兴县周围的田地都在陆续收入囊中,那些买不到的,也按照小姐的吩咐,使劲砸钱买下了。”
陶采薇书房里如今正放着一堆农耕书?籍,她每天抠着脑袋钻研,要在田地里种些什么才好。
“总之,现在首先要保证咱们县里粮食的自给自足,保证没有人?饿肚子,除此?之外再考虑作物的经济价值。”
河首府的新知府总算正式上任,朝廷的办事效率大家已经习惯了。
陶采薇一只?手搁在茶几上敲着,一只?手放在脑门上滑动,思考一番后?,她道:“小夏,你从库房挑一件重礼出来,送到府衙去。”
小夏领命前?去,她又想了一会儿,忽觉此?事关系重大。